第三十五章 、活菩薩
第三十五章 、活菩薩
“行, 需要什麽,小友盡管開口!”安榮昌也不跟秦越客氣,隻要能夠讓孫兒少受點苦, 就是要他這把老骨頭也不為過!
秦越自然也不會跟他客氣。
傳說中,華佗曾研製出麻沸散,可惜年久失傳,後人又自行研發過不少止痛的中醫藥方, 秦越當年被外公要求背了好些, 隻是從未試驗過, 也不敢立即投入使用。
之前鐵匠叔受傷的時候,秦越曾根據自己的記憶,試著研製過一些止痛傷藥, 但是時間緊張, 所以研發的效果一般,劑量也不多,隻能說是聊勝於無。
但安林路這一遭, 相當於一次大型手術,那半成品的麻醉藥是遠遠不夠的。
好在這些日子, 秦越已經研究得差不多了,隻是還差在實驗對象身上進行。
這年頭沒有誌願者一說,秦越便隻好自己去尋找傷者。
最好的去處便是那些勞動力聚集的地方, 例如桃溪鎮的碼頭, 那裏多的是扛包的腳夫, 意外受傷是常有的事。
秦越在碼頭溜達了一圈, 沒成想竟遇到了熟人。
“越哥兒, 你怎麽在這裏?!”秦六剛和工友一同卸了一船的貨, 走出幾步就發現了正徘徊的秦越。
秦越眯起眼, 恍然了一下,終於想起眼前這人是誰了。
是那天在祠堂的時候見過的“六叔”,秦家原本的車夫,離開秦家後,便來碼頭做起了苦力。
“六叔。”秦越溫和地開口,並不因為他滿身的臭汗與狼狽的模樣而有任何異色。
“這裏亂七八糟的,可別衝撞了你。”秦六連忙將秦越拉到了一旁,有些不解又擔憂地看著他,“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秦越看著秦六,忽然心裏就有了主意。
與其漫無目的地找,還不如問問秦六,他在這裏幹活,有沒有傷者,肯定比他清楚。
“六叔,我有個事,正好想托你幫忙。”
“哎?我能幫你什麽?”秦六有些困惑。
秦越微微一笑,將自己的來意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你想找受傷的苦力,免費替他們治傷?!”秦六一聽,頓時驚呼。
他做體力活的,平日說話都是靠吼,聲音自然不小,旁邊正好休息的腳夫苦力都聽了個正著。
“這位少爺,你開什麽玩笑呢?不會是故意來唬人的吧?”旁邊一個黝黑的漢子懷疑地看向秦越。
秦六見不得人對自家少爺無禮,當即懟了回去:“你知道什麽!我家公子就是治好了周掌櫃的那位!”
秦越的名聲,就算是碼頭上這群整日埋頭幹活的苦力也聽說了的。
隻是秦六自認無顏麵對逝去的老爺和夫人,所以從不主動攀扯與秦越的關係,也未曾主動去找過秦越。
“你就是那個秦越秦公子?!”方才那麵帶不屑的黝黑漢子,頓時就站直了身體,雙眼放著光地朝秦越走來。
“秦公子,您別見怪,我是個粗人,不會說話!”那黝黑漢子搓著手,有些無措地自我介紹道,“我姓梁,他們都叫我梁老四,您當真要尋人幫著治傷?”
頓了頓,他又有些局促地問道:“當真不要錢嗎?”
秦越點了點頭:“皮外傷,筋骨傷,皆可。”
一聽這話,梁老四頓時咧開了嘴:“您可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我家裏有個侄兒,上個月搬貨從船上摔了下來,斷了腿,又沒錢請大夫,現在家裏躺著呢。求求您,救一救他!”
說著,梁老四就給秦越跪了下來。
“秦公子,你就幫忙救救那小子吧。那是梁老四大哥唯一的兒子,要是死了的話,他哥就斷了香火了!”旁邊的看客也幫著說道。
梁老四紅了眼眶,抬頭望著秦越:“秦公子,我是個粗人,說不來什麽話,隻能給您磕頭了。求您救救我侄兒吧!”
秦越連忙將人扶了起來:“先帶我去看看情況吧。”
斷腿,倒是正合適。
不過,隻這一個也不太夠。
秦越又請秦六幫忙,再另外幫他找上四五個受傷的人,若是願意,都可以來找他治傷,秦六自是一口答應。
而秦越,則是先隨梁老四去了他家中。
梁老四一家住在城外,那是極其簡陋的一間茅草屋,住了梁老四一家四口,還有他哥哥留下來的唯一血脈。
“這就是我侄兒。”梁老四扶起床上那個瘦骨嶙峋的少年,讓他叫人,“大穀,這是秦公子,他答應替你治傷了。”
梁大穀,便是梁老四侄兒的名字。
秦越看了看周圍環境,不由擰眉,這裏既不適合養傷,也不方便他治傷。
“把人送到我府上吧。”
秦越提出要把人帶走,梁老四自然沒什麽好反對的,還幫著叫了村裏一輛牛車,一塊將人護送了去。
秦越這動靜自然不算小,隔壁的安林路第一時間就知道秦越從外麵帶回來一個斷腿少年,立馬就讓仆人推了自己過去。
“你這是要作甚?!”安林路看著那個滿臉痛苦的少年,又是驚異又是不解。
“治腿。”秦越言簡意賅,一邊替梁大穀治傷。
安林路不說話了。
他不笨,自然猜的出來,秦越這麽做,是在為給自己治腿傷做準備。
安林路倒也沒有覺得自己就高人一等的想法,畢竟秦越雖是拿梁大穀做實驗,可也確實是真的救了他。
梁大穀若是沒遇到秦越,運氣好一些是落得殘疾,運氣不好些,隻怕命都要沒了。
隻是看到那少年的傷腿,不免又想起了自己那段過往,安林路一時有些不忍心繼續看下去了。
“秦越,你就不怕嗎?”安林路是真的有些訝異,這人跟自己年歲差不多,怎麽會如此冷靜?
“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秦越脫口而出,說完了才反應過來,自己說的是上輩子的事。
不過安林路也沒有懷疑什麽。
接下去的日子裏,秦六又陸陸續續幫忙找了六七個受傷的苦力來,多數都是骨折,也有皮外傷,秦越都一一為他們治療。
碼頭上,不知不覺就傳頌起了秦越菩薩心腸的美名,秦越神仙弟子的名頭,算是徹底坐實了。
當真是……始料未及。
*
秦越為梁大穀的腿進行了治療,用特製的夾板進行了固定,防止骨頭移位。
最重要的是,他將自己研製的內服外用的止痛藥都試了一遍。
梁大穀是個沉默內向的孩子,整個治療過程一聲不吭。
秦越原還做好了跟他解釋的準備,誰知道他壓根問都沒問,給什麽吃什麽,給什麽用什麽,沒有一點疑問和反抗的意思。
最後還是秦越自己有些過意不去,仔細說明緣由。
“我在你身上用的這些藥,皆有止疼麻醉的效果,雖是試藥,但我亦會仔細為你療傷,你無須有後顧之憂。隻是,這些藥你用了之後是什麽感受,須得仔細告訴我。”
“我曉得的。謝謝公子。”梁大穀訥訥開口。
見他沒有異議,秦越自去一旁曬起了草藥。
安林路推著輪椅到了梁大穀跟前。
看了這許多天,他終於忍不住問道:“你不疼嗎?”
秦越為梁大穀固定腿骨的時候,他分明看到這家夥臉色慘白,可卻吱都沒吱一聲,這讓自詡男子漢的安林路不覺有些赧然。
當初他摔斷腿的時候,可沒少嚎。
“疼歸疼,可公子好心為我治傷,我不好再叫疼的。”梁大穀跟安林路差不多年紀,可看上去卻瘦弱多了,許是常年跟著叔父在碼頭扛貨,皮膚曬得黝黑,襯得那雙眸子越發黑白分明。
“那天送你來的人,是你爹嗎?他怎麽不來看你啊?”安林路把自己關了好幾年,直到最近才算略微解放了自己,每天跑來隔壁看秦越治病人,這其中又隻有梁大穀與他年歲相仿,所以話便格外多一些。
梁大穀抿了抿唇,回答道:“那日來的人,是我叔父,他得去碼頭幹活,不幹活,就沒飯吃了,弟妹也得餓肚子了。”
安林路出身富貴,對於這般底層人民的生活全無概念,“哦”了一聲後,又忍不住問道:“那你爹呢?也沒空嗎?”
“我爹死了。”梁大穀沒有太多的情緒,語氣還是那般訥訥的,“在碼頭幹活,一口氣扛多了,回家就倒下了。我娘也死了。病死的。”
他仿佛在說別人的事一般,眼神與語氣都沒有任何變化。
安林路卻一下怔住了,再開口竟有些結巴:“對、對不住啊,我不是有意問的。”
“沒事的。”梁大穀對他笑了一下,小小年紀的臉上已經是閱遍世間心酸的釋然,“我爹娘死了,可我四叔待我不錯。所以我要趕緊好起來,和他一起扛包,一起養活弟妹。”
看著眼前這個膚色漆黑的少年,安林路的手不知不覺握成了拳頭。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露在外頭的手,他自小練武,膚色比一般公子哥略黑一些,隻是這三年閉門不出,如今又白了許多。
他心裏時常看不起那些讀書人,覺得他們一無是處,而自己可是吃苦練武的人,可現在卻發現,自己受的那些苦,跟梁大穀這樣的人比起來,又算的了什麽。
安林路沉默下來,梁大穀也不是多話的人,兩個坐在輪椅裏的少年就這樣相視無言。
“活著一日,就得好好對得起自己。”曬完了藥的秦越正好聽到二人的對話,看著沉默二人組,開口打破了一片沉寂。
秦越看著梁大穀,眼中帶著欣賞:“爹娘拚盡全力,無非是想讓你過得比他們好些,他們且盡力了,接下去的路,就看你自己的了。”
作者有話說:
想寫我心目中的少年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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