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好孩子
第十三章 、好孩子
今天,一定是秦榕此生最揚眉吐氣的一天。
秦榕幼年之時,正是秦薦廉最意氣風發的時候,根本沒有心思顧及家裏,妻兒都被他放在老家。
而秦榕的母親體弱多病,所以他自小是在祖母跟前長大的。
祖母是個不識字的婦人,對他的教養,自然也是有心無力。
等他被秦薦廉接到跟前的時候,已經過了最佳的啟蒙時間,雖刻苦學習,卻怎麽也跟不上族學那些堂兄弟們。
偏偏秦薦廉對他還要求格外嚴格。
越是這樣,秦榕便越是害怕念書。
這簡直就是一個惡性循環。
從十五歲開始考科舉,秦榕屢試屢敗,卻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嚐試。
他想讓他爹高興,想讓他爹誇他一句而已。
可是直到不惑之年,他還是沒能做到。
他就是個失敗者。
就連他兒子,都看不起他。
因為他蠢笨,因為他失敗,因為他唯唯諾諾,隻會聽命行事。
既考不了功名,也支撐不起家業。
他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所以秦榕早已習慣了被支配。
在這個家裏,他爹說話比他管用也就罷了,就連他兒子說話,都比他好使。
秦榕心裏能好受嗎?
不好受。
可不好受也得受著!
誰讓他沒出息呢?
秦榕原本已經認命了,反正這輩子,他是考不取功名了,他爹早已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敏兒身上了,他在這個家裏,就安心做個寄生蟲,敏兒總不至於餓死他這個親爹。
可秦榕也是個男人,也有過意氣風發、熱血沸騰的年紀。
他窩囊,他不敢奢求太多,他就想在這個家裏,能夠自己痛痛快快地做主!
而今天,秦榕第一次做到了。
這心情,大約就跟考上秀才的心情差不多吧?
上了馬車後,秦榕激動地拉著秦越的手,想說什麽,卻又一時不知該如何說,隻有那一雙眼睛,紅彤彤的,又強忍著不好意思落淚。
秦越略思索了幾秒,有些明白過來秦榕的心情。他是孤兒,自小就獨立,可他曾有個同學兼同事,三十好幾的年紀時,家裏依舊把他當孩子,就連跟他們偶爾聚餐,也要時不時打來電話。
他急於想要擺脫父母掌控的模樣,與秦榕幾乎一模一樣。
秦越雖明白了原因,卻不能說得如此直白。
“世叔是為老族長高興吧?您放心,隻要老族長能夠控製住自己的飲食,日後定會漸漸康複。”
“是啊,是啊,我是為我爹高興呢。”秦榕聽到秦越的話,順勢給自己找了個台階,擦了擦眼角的淚,無比欣慰地看著秦越。
“越兒,若我爹的病情真有起色,你便是我們家的大恩人。”秦榕感慨道。
“這古籍記載,消渴症並非一兩日內便能見效的,您定要好好監督老族長。”秦越有些不放心,再次關照秦榕。
“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看好他的。”秦榕一口答應下來。
“我隱約記得,似乎還有一個藥方,但是一下有些記不太清,待我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後,親自寫了後再給老族長送去,到時再請別的大夫把把關,若沒問題,再給老族長服用。”秦越又道。
秦越自小便過目不忘,外公最愛做的事便是讓他背祖上傳下來的那些藥方。
秦越當下便能寫出那專治消渴症的法子,隻是有些事欲速則不達,秦越不敢冒險。
“好的好的,你盡管寫,我到時候會再另找大夫診治的。”這話就是秦越不說,秦榕和秦薦廉也會做的。
秦越說不能吃什麽,他們興許還能信,畢竟是古籍記載,有所出處。
可他寫的藥方,是要入口的東西,是藥三分毒,哪能不在意呢?
秦越能夠自己說出這話,秦榕越發覺得這孩子又懂事又有分寸。
“越兒,真的是太謝謝你了。”秦榕真心實意道。
“世叔何必如此客氣?若不是有您和老族長,我如今過得不知是何日子呢。”說著,秦越故作歎息了一聲。
秦榕當即便想起了他被賭館的人尋麻煩一事。
“那賭館的人還來找你麻煩嗎?”秦榕擔憂地問道。
秦越微微搖頭:“說好了每月還錢,他們暫時還未上過門。隻是……”秦越發愁地擰眉,“到底是十五貫,也不知該還到何年何月。”
聽到這話,秦榕連忙從懷中摸出一個荷包,將裏麵的碎銀都塞到秦越手中:“哎呦是我失禮了,你替我爹治病,哪能沒有診費。這些你先拿著,改日世叔我還有大禮送上。”
秦榕有些不好意思,他如今依舊每月靠著家中給的月銀過活,身上並沒有帶太多音量,如今倒是顯得十分囊中羞澀。
秦越看了一眼手中的碎銀,沒有客氣:“世叔,小侄就不跟您外道了。”
他繞了這麽大彎子,設法給老族長看病,可不就是為了掙錢,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應該的應該的,趕緊收好了。”秦榕見秦越落落大方地收了錢,越發喜歡他舒朗大方的心性。
“越兒,以你的聰慧,若能好好念書,日後成就定遠超你舅舅啊。”隻是曾經偶然間看過的醫書,就能夠記得如此清楚,以小見大來說,這孩子,可比想象得還要聰慧。
秦越聞言,隻淡然一笑:“讀書一事,隻能日後再說了。而今,隻想好好養大兩個弟妹。”
腳踏實地,友善弟妹,秦榕對他,更是喜愛。
待將秦越送到家後,秦榕便急急忙忙回了府裏。
“爹,咱們忘記給越兒備禮了。”秦榕沒提自己那點碎銀子,隻是提醒他爹合該好好謝過秦越。
秦薦廉平日手邊總能看到的點心如今也不見了,手裏隻有一杯清茶。他抿了一口後,緩緩開口:“你著人準備一些糕點布匹,送過去吧。”
“隻送這些,是不是……”秦榕忍不住開口。
秦薦廉一個眼神橫了過去:“讓你準備就是。”
秦榕隻好應是。
秦薦廉卻破天荒地加了一句解釋:“他們不過三個小兒,就算你要送謝禮,也不可大張旗鼓,免得給他們遭來麻煩。”
秦榕一聽這話,頓時轉晴:“還是爹您想的周到!”
也是,他們如今三兄妹住的那地方,人多眼雜,若是露了錢財,反倒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若要送銀錢,下次他偷偷地送便是了!
秦榕心情轉好,又忍不住替秦越說好話:“越兒說了,他回去後好好想一想治這消渴症的方子,到時候再請大夫一同看看。爹,您這腿疾,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秦薦廉聽到這話,隻輕輕捋了捋胡須,輕輕道了一聲:“這孩子,有心了。”
秦榕也跟著誇獎:“越兒這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歡。不愧是重光兄的外甥!”
“是個好孩子。”秦薦廉雙眼微眯,輕聲感慨,“膽大,心也實誠。”
從秦薦廉的角度來看,秦越給自己看病這事,委實是一件冒險的事。
不過是看了不知哪來的古籍,就敢開口給他治病,一是心細,二是膽大。
確實,替他治好病,或許會有些好處,可是與之相對的便是風險。
畢竟治不好的話,說不定還會得罪他這老人家,豈不是得不償失?
秦薦廉想了想,若是他遇到這種事,就算自己真的知道這人得了什麽病,興許也不會多事開口的。
這是他早已習慣的處事原則,是最利己的情況下做出的本能選擇。
可秦越卻選擇了開口。
到底還是年輕啊,看到他這老人家飽受腿疾折磨,就忍不住心軟了。
秦薦廉想到這裏,忍不住搖了搖頭:“這樣的性子,日後說不得要吃虧的。”
隻可惜,秦昭死了,這孩子沒了父親教誨,又撞了腦袋,失了記憶,對於這些為人處世之道有所欠缺,也是正常的。
“不管這次我的腿疾好不好,你都記得好好謝謝人家。”秦薦廉吩咐道。
秦榕高興不已,想到秦越為賭債發愁,忍不住大著膽子開口:“爹,我想替越兒將那筆賭債還了,那十五貫錢,您看……能不能……”
這是秦榕第一次為一個人想得如此周到。秦薦廉也不由有些驚訝。
“看來,你對這孩子,當真上心。”
“……是個好孩子嘛。又沒了爹娘……”秦榕被父親審視的目光一看,又忍不住有些緊張。
“罷了,就按你說的去辦吧。”秦薦廉最終還是點了頭。
那點錢,對於秦薦廉來說,還算不上什麽大事。
秦榕一聽父親應允,頓時欣然拱手:“我替越兒謝謝爹!”
肥胖的身軀轉身離去的速度,也比往常快了許多。
秦薦廉敲了敲自己的大腿,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從今日免了下午的糕點後,他這腿怎麽好像就沒那麽難受了?
當然,這不過是秦薦廉的幻覺而已。
就算有效果,也不會這麽快的。
按照秦越的估計,就算有效果,起碼也得半個月的飲食控製以後,才能看出些許成效。
到那個時候,他再送上藥方,才能事半功倍。
作者有話說:
咦,周末了,秦教授的老年小分隊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