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徐冉雙手抱在他腰際, 貼著他的背,不住搖頭:“別打了,不要…不要打了, 好嗎?我們報警, 好不好……”


    周迦南人被定住,一動未動。


    拳舉起又落下,像繃緊又斷掉的弦。喉結滾動,他輕閉上眼,唯有胸腔發堵。


    朱正看得愣住。


    一旁王琛呆呆失神, 不知在想什麽。


    就連角落裏想偷溜的錢力,都不敢再動, 生怕發出不合時宜的聲響。


    看著癱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井守成, 徐冉不敢鬆手。


    沒人知道。


    那幾分鍾裏,她有多想讓井守成死掉;這一刻,就有多希望這個人沒事。


    正當與過當防衛之間, 隻有一字之差。


    卻天差地別。


    周迦南的人生大好, 什麽都好, 好到她是那麽害怕他因自己而染上一絲汙點。她寧願報警, 寧願讓這件事傳的滿城風雨, 寧願立刻找醫院救井守成, 也不想看到那一幕發生……


    她的手機被井守成扔在地上, 確定周迦南不會再動手, 徐冉才鬆臂, 將手機撿起來, 撥通了那個誰都沒有想, 會被第一個撥出去的號碼……


    “喂, 120嗎?”


    “這裏有人受了傷, 麻煩請快一點,謝謝……”


    等眾人反應過來,徐冉已經撥出了第二個電話:“喂,110嗎?我想報警。”


    說完,徐冉停頓了下,幾秒後,才以一種不知怎樣的心情親口說出了那四個字。


    “強,奸未遂。”


    “金睿酒店,是,我是當事人。”


    徐冉掌心在剛才的抵抗中,被碎玻璃紮到,傷口一直在流血,沒經過處理,脹痛感漸漸強烈,掛了電話,她忍不住將手心握住,不想被人看見傷口。


    但卻忘了,她剛才情急之下抱了周迦南。


    盡管極力小心,還是不可避免的蹭到。


    她打電話時,周迦南低頭看見了印在襯衫前腰的血,瞬時血管凍住。


    他猛然回頭,朝徐冉走過來。


    徐冉剛講完電話,還沒來得及掛,就被周迦南抓起握緊的那隻手,掰開來看。


    一道鮮紅觸目的傷口上,碎瓶渣依稀可見。


    就在掌心正中。


    徐冉啟唇想說什麽,但望見周迦南的神情,心不由抽了下。


    那是一種後悔。


    她最不想從他眼睛裏看到的後悔。


    心像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另一種疼痛襲來,她幾乎要沒辦法再偽裝堅強下去,那無比黑暗的幾分鍾,就和手心的疼痛如影隨形,不斷閃進她的大腦,徐冉忍不住微微顫抖。


    她把手從周迦南那裏抽出來。


    搖頭,藏在了身後。


    “徐冉……”


    周迦南正要再伸手,卻被徐冉打斷,她背過身,把打轉的眼淚逼回眼眶。


    “我去洗手。”


    她知道傷口不能著水,她隻是覺得,這隻被井守成碰過的手,髒。


    那一刹那,周迦南想到什麽,正要出口的話被堵進喉嚨裏,一句也發不出,手握成拳,緊緊攥著,幾乎是用盡全部力氣才讓自己沒有返回去在井守成的身上補一刀……


    他望著那具半死不活,鼻青臉腫,像攤爛泥一樣堆在地上的肥胖身體,想起了徐冉打的那個電話。


    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麽。


    所以。


    即使氣到快要失去理智,他也不能,讓她擔心。


    徐冉進了洗手間。


    關上門,她來到最裏的水池前,開始伸手衝起來,不止衝,兩隻手背被她搓到幾近發紅,破掉。


    掌心不可避免地沾到水。


    疼痛一點一點蔓延更深,徐冉卻覺得,隻有這樣,她才不會覺得沒有洗幹淨……


    外麵。


    周迦南掃見了爬在地上的錢力,冷的像刀的眼神刺過來,錢力立時不敢再動。


    “周,周總……”


    周迦南沒有忘記,今天的飯局,這個才是攢局的人,還有一個不在場的——邀請人。


    想到這兒,他抬腳踢了塊四周鋒利的碎盤至其手邊,錢力的手很快被劃開一道口子,很細的一道,隻不過他腳勁太猛,傷口看著細,實則深,錢力的手馬上火辣辣的疼。


    “周總周總,誤會,誤會,我什麽也沒做……”


    周迦南卻沒理他,隻是一步步走到他身前,居高臨下望著縮在地上的錢力。


    問:“王一盛為什麽走?”


    “他老婆,他老婆追尾了別人,打電話給他哭哭啼啼的,我們還問他用不用幫忙,但他說沒大事兒,人也沒受傷,但他這個人出了名的疼老婆,一聽見電話裏人在哭,拿起衣服就走了,前後不到一分鍾……”


    錢力沒有添油加醋,全是如實轉述。


    但這話,成功讓一室寂靜。


    片刻,錢力感受到周迦南的氣壓似乎比剛才更低,盯著他的眼神裏,有望不到底的厭惡和怒氣在翻湧,但說出口的,隻有淡淡一句話。


    “為什麽沒帶走她?”


    “呃,這個,我們正講到關鍵……”


    “是你叫他讓徐冉來的?”


    “沒有沒有沒有,是井守成,姓井的說王一盛剛修完婚假回來,不如他徒弟對現在的情況了解,我才說不如一起叫上,請一個人也是吃,請兩個人也是吃……”


    錢力話剛說完,徐冉從洗手間走了出來。


    周迦南沒有再問。


    他走到徐冉麵前,看著她洗到發紅的手,眼神刺痛一瞬,而後,像沒在意似的從桌上抽了一堆紙,然後將徐冉的手掌小心翼翼攤開,一點,一點擦拭起來。


    徐冉愣住。


    她想縮回手,但這次,周迦南抓的很緊,沒有給她放開的機會。


    徐冉的手很快被擦得幹幹淨淨,不見殘留的水滴。


    周迦南從來都很細心。


    上大學時,那年寒假,兩人在周迦南的房子裏一起住過一段時間,她丟三落四找不見的東西,周迦南總能轉頭幫她找到,內衣、頭套、護發素……


    她曾經是真的覺得,自己是被用心對待的。


    所以後來那五年,她才會一直沒辦法走出來,但當兩個人分開,隻有告訴自己困住她的是不甘心,才能讓她不用去正視更痛苦、更真實的答案。


    可是,直到剛剛,她再也沒辦法騙自己。


    其實,讓她沒有走出來的從來不是不甘心,人怎麽會對自己不愛的人不甘心?

    愛,才會不甘心。


    這麽多年了,她還是愛,也隻愛過周迦南。


    ……


    警察來的時候,井守成已經被120拉走。


    聽到犯事的人被‘正當防衛’進了醫院,幾個警察大眼瞪小眼,看著幾人道:“那剩下的,都和我們走一趟吧。”


    現場一共就幾個人,除了昏迷的井守成暫時不能做筆錄,其他人都將看到的事實講了一遍。


    徐冉知道,強製猥褻和強,奸未遂這兩個截然不同的法律概念,在具體案件的鑒定中,很多都會因為缺乏足夠證據被定為前者。


    但兩個罪名的刑罰,區別不小。


    強製猥褻最高可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最低可隻判拘役,不用坐牢。但強,奸未遂也會構成強,奸罪,不過可以比照既遂從輕或減輕處罰,會判刑,也要坐牢。


    她當然希望能以第二個罪名立案,但實際操作起來並不容易,她也是到了警局才知道,包廂的攝像頭已經提前被人蓋住了。


    錢力交代,這間包廂被他們包了長期,一堆狐朋狗友誰有事誰用,可想而知,井守成他們這幫人不知道在裏麵做過多少齷齪事……


    幸而今天有朱正的提醒,她提前帶了錄音筆來,誤打誤撞才算有了證據。


    下一步,就是徐冉要去驗傷。


    一個女警察陪她去了醫院,周迦南因為打了人,在無法確定是正當還是過當防衛前,暫時不能離開警局。


    但朱正和王琛可以走了,隻是,兩人都沒走,而是開車跟在徐冉後麵,一起來到了醫院,但沒想到,他們在醫院一樓大廳,遇見了王一盛和馮佳佳。


    馮佳佳撞車的事解決後,因為覺得心跳過快,就來了醫院做檢查,王一盛陪她,不過檢查結果出來顯示沒什麽問題,兩人正下了一樓,要往出走。


    沒想到,迎麵遇上了徐冉和女警。


    還有徐冉身後的朱正王琛。


    兩撥人同時怔了下。


    還是王一盛先開口,驚詫道問徐冉:“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徐冉不知怎麽回。


    女警自然也不會說。


    氣氛一時僵住。


    然而,就在這時,王琛突然從徐冉身後闖了出來,他向來敬王一盛為前輩,說話辦事都以後輩自居,在律所多年更是沒和誰紅過臉。


    故而,當王一盛察覺到王琛明顯臉色不對、來勢洶洶時,並沒有躲,隻是他還來不及反應,右臉就狠狠挨了一拳。


    馮佳佳預料不及,被嚇了跳,發出啊的大叫,下一秒上前拉人,但她的力氣太小,根本撼動不了二人分毫。


    徐冉則是完全懵住。


    王琛揪住對麵王一盛的衣服,提著領口,怒氣快要炸開。


    “你還有臉問?”


    “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後差點發生什麽?”


    說完,王琛還要再打。


    女警見狀,忙上前攔住了人:“當著警察的麵打人,真想進去了?”


    醫院的人都被他們的動靜驚到,近的躲開,遠的圍過來,好奇又驚嚇的眼神從四麵八方射過來,瞬時形成一個被包圍的圈。


    朱正也匆匆從後拉王琛,低聲道:“這裏是醫院,我們回去再說,先放開吧……”


    王一盛卻被王琛的話問蒙了。


    他嘴角腫起一塊,怔忪望向徐冉,又看一眼被拉開的王琛,馮佳佳也和他一起愣愣看著。


    徐冉,醫院,警察。


    還有,井守成。


    王一盛是做律師的人,他隻需把王琛的話在腦子裏過一遍,電光火石,很快就就反應了過來,共事十幾年,又同為男人,井守成是什麽貨色他比所有人更了解,知道的事也遠比徐冉更多。


    但他想不到,他想不到,井守成有天會向徐冉下手?


    徐冉不是那些初入茅廬,最後留不在律所的實習律師,她是即將有望升任合夥人的執業律師。


    所以他從來沒想過。


    就是自己一個疏忽,險些就給自己最得意的學生,釀下一樁悲劇……


    作者有話說: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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