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林霜怔在董老太太的注視中,伸手擦乾眼淚,啞著聲音回說:「我會的,我會證明的。」說完,她即站起身來,朝外面走去。
下一秒,李管家進來:「老太太,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董老太太往沙發上靠了靠,若有所思。
「這孩子從一開始就不是真心的,為何還要再給她機會?」
董老太太笑了笑:「人都會有掙扎的時候,但最後都不得不向命運低頭。再說.……現在情況與我之前設想的不一樣了。」
「您指的是少爺.……」
「我們就再等等看吧。」董老太太伸出手來,李管家即扶她站起來,「也再無其它更好的辦法。」
……
季洛寒回到季宅時,青姨見到他,就先稟告了少奶奶被帶走的事。
聽聞她人已經回來,季洛寒眉頭微蹙著,沉著聲音就命人把他送上了樓。
他推開主人房時,林霜正坐在床邊,表情恍惚無神,就連他進來都沒有察覺。
待季洛寒已經到她面前時,她才猛然驚覺。「回來了。」她不怎麼自然地笑笑。
「老巫婆說什麼了?」季洛寒輕聲問。
林霜笑笑:「沒什麼。罵了兩句而已。」
季洛寒感覺出她笑意里的不自然,卻也沒有再多問,而是把擺放在腿面上的一個盒子遞過來。
「什麼?」林霜看著那盒子,反應遲鈍地按來手裡,打開之後,卻見盒子里擺放著一個眼熟到不行的面具。
「安俊給你的。」季洛寒緩緩說明,「他說這是他最寶貝的,送給你,謝謝你這個救命恩人。」
林霜撫摸著這已有些泛舊的面具,看見面具裡面寫著『白龍馬敬上。』,不由地笑了一聲,有些苦澀,也有些感動。
「忙活半天,就只得到這樣一件東西,值得么?」季洛寒撇撇嘴,遙著輪椅就往外面去。
是啊,值得么?林霜眼睛里全是淚。可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她哀默地笑了笑,緩緩將手中的面具給自己戴上.……
晚上。
林霜沐浴更衣,並輕塗了幾滴香水。她一頭長發披散下來,如黑色瀑布般柔順光亮。她換上一件清涼的睡衣,站在浴室鏡前仔細將自己模樣端詳。
鏡子里的這個女人雖沒有絕世美貌,卻很是出塵脫俗,她有一雙如水般的美眸,裡面卻再也找不到倔強和頑固。
她就像只被折斷了翅膀的蝴蝶,想要飛,卻無能為力。
「沒事的。」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喃喃地說了句,安慰著,告別著……
待她從浴室里走出來時,季洛寒正坐在床上,閉目養神地聽著音樂。
林霜面無表情地走過去,坐到他的面前,湊過去,伸手取下了他耳中一隻耳機,為自己戴上。耳機里傳出悠揚的音樂,女歌者嗓音磁性深沉地淺淺吟唱著.……在這樣的夜晚,撩撥著人心。
慵懶的光暈里,季洛寒緩緩睜開眼睛,沒有說話。
林霜看著他如畫般的容顏,目不轉睛地俯身向前,嬌嫩欲滴的紅唇一點點地靠近,最終貼了上去。
季洛寒紋絲不動,唇更是冰得厲害,令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十一幾秒后,她離開了他的唇,見他並沒有一點反應,心裡自然慌了起來。
「哼。」季洛寒冷不丁地笑了,輕聲調侃了句,「連吻都不會接,怎麼勾引男人?」
林霜心裏面一緊,面不改色地看著他,聲音誘惑地回:「那……你教我。」
季洛寒的輕笑在臉上消失,眼睛里閃過一絲情、欲的味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知道。」林霜臉上沒什麼表情,左手膽大地撫上他的臉頰,再度吻上他的嘴角,比方才更加用力。快速離開之後,她又問,「這樣?」
季洛寒沉著臉,突然抓過她的手腕,呼吸比剛才明顯了許多,分明在壓抑著某種情緒。
「你到底想幹什麼?」他的眉頭擰了起來,喉嚨里像被塞了什麼東西。
林霜的眼底泛紅:「我只想要.……你吻我,抱我。這,真的很難么?」
房間里瞬間安靜,彷彿時間就在這一秒停止。
「季太太,接吻應該是這樣的。」季洛寒說著,伸手把她拉進懷裡。
一切就如夢般虛幻不實。
當彼此柔軟的唇瓣再觸碰在一起,便再未離開。季洛寒吻得時而溫柔似蜜,時而侵略入骨,令懷裡的人兒因大腦缺氧而鼻息加重。
終於,季洛寒放開了她,啞著聲音問:「學會了沒有?」
林霜枕在他懷裡,全身無力地凝望著他,眼角滑下淚來,主動再次吻上。她生澀地學著他方才所吻的方式,卻意外得到了季洛寒更加熱烈的回應。
兩人就這般交纏在一起,不再浪費時間,倒進柔軟的枕頭裡.……
林霜默默地閉上眼睛.……
在兩人即將結合的那一刻,他啞著聲音問:「告訴我……你的名字……告訴我。」
林霜沒有回答,只是主動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咬牙準備承受那掠奪的一刻.……
當身體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時,她努力忍著,卻還是嚶嚶地哭出聲來.……
激情褪去,兩人擁抱著彼此,各懷心事,表情複雜。
「為什麼.……」
「.……放開我吧,我想睡了.……」
「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想要的是什麼.……」
「我只想要.……天別那麼快亮……若只是一個夢,讓它別那麼快醒……」
「從現在開始,你是屬於我季洛寒的。」
「不,季洛寒……即使是這樣,我也永遠屬於我自己……」
……
原來,這些回憶里的每一個細節,她都不曾忘記。
她曾經深埋進心底的這些過往,如今被全數翻出來后,再一次撕裂了她自以為早已痊癒的傷口,流血不止。
丁丁在旁邊聽她娓娓說著這一切,痛心的淚水早已經決堤泛濫。「死女人。」她嗚嗚地哭著,「你怎麼會遭了這麼大的罪?老天爺不公平,一點也不公平。」
「季洛寒說的對,我就是一個卑鄙的騙子。」林霜自嘲地佯裝沒事,「是我先欺騙他在先,所以.……」
「別說了。」丁丁趕忙摟住了她,痛心疾首地長長嘆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該誤會你……我不該被虛榮瞞了眼,傷害了你……霜,你一定要原諒我,好不好?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呀。我這都成什麼人了!」
林霜鼻子一酸:「那你也一定要原諒我。我並不是不想告訴你這一切,我只不過是.……怕你會看不起我.……」
「沒關係,沒關係。」丁丁哽咽著,「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又讓你掀傷疤,都怪我!」
林霜紅著眼睛,鬆開她,拿過紙巾來幫她擦淚:「那這事算是翻篇了行么?你別跟我絕交,行么?」
丁丁聽了哭著噗笑:「誰要跟你絕交,我只是發發脾氣而已,你還不知道我么。」她接過紙巾來擦擦,「我們倆說好的,再怎麼吵也不可以絕交的,難道你忘了么?反正這事兒翻篇了,我們倆誰都不準再提。」
林霜點點頭,兩人相視一笑,什麼恩仇都泯了。
「媽蛋。」丁丁擦著鼻涕,突然就拍案而起,「姓季的王八蛋,從一開始就是計劃好的吧?先是來我們工作室,後面就開始使陰招。現在竟然還敢離間我們倆,真是氣死了,氣死我了!我竟然一點也不知道,還在他跟前花痴成那樣。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見此,林霜趕緊把她拉到沙發上坐下,嚴肅地說:「聽我的!從現在開始,你別再摻和進這件事情裡面來了。你別想著要為我去出什麼頭,也不要想去出什麼氣,什麼都不要做,只要離他遠遠的就好,聽清楚沒有?」
「林霜!」丁丁義憤填鷹地看著她,「你不能再什麼事都一個人扛了,聽見沒有?我知道,我不過就是一個普通人。那時候,你覺得我幫不上忙,又事關小冬的生死,所以你選擇了消失,選擇去做那筆交易,我可以理解。
「但是現在,人家欺負上門來了,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縱然他季洛寒是可以隻手遮天,我們兩個人抵擋,也總比一個人抵擋好啊!你得學會讓別人幫你,聽見沒有!這次,我可絕對不會讓你由著性子來了。」
林霜表情掙扎地看著她:「他要怎麼樣對我都沒有關係。畢竟這禍是我惹出來的,我不想牽連其它人。你明不明白?」
「林霜,你給我聽著!」丁丁緊緊握住她的手,「你是為了小冬,你什麼都沒有做錯過!姓季的要記恨你,要找你算賬,那是因為他心胸狹窄!你根本就不用理他!」
林霜何嘗不是這樣告訴自己,心裏面卻像壓了塊大石喘不過氣來:「丁丁,我真的以為這事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結束了。我以為再也不會跟他有任何交集,卻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般。」
丁丁心疼地看著她:「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暫時先別想那麼多了。」
「我知道……可是……」林霜呼吸困難地垂下頭來,「我也是才知道,我和他並沒有離婚。」
「你和他……沒有離婚?」丁丁瞬間睜大了眼睛。
「對。當時我是簽了字的,他卻沒有簽字。而且離婚協議也在他的手上。」
丁丁聽了,聯想起以前的事情,不可思議地噗笑出來:「這樣說來,那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神秘到不行的季太太.……原來就是你啊。」
「.……」林霜拜服地看向她,「你這思維能再跳躍點么?」
「對不起。」丁丁趕緊認錯,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然後說,「既然沒離成,那就現在離唄。找個離婚律師,不就搞定了?」
這事哪有這麼簡單?!林霜苦澀地笑笑:「真這麼容易就好了。」
「對對對,沒那麼容易!既然你是季太太,那財產什麼的也得好好跟那混蛋算算。」
「丁丁!」林霜簡直是要被她氣死。
丁丁笑著搭過她肩膀:「哎呀,開個玩笑哄你,放輕鬆點!我們好好商議商議,我就不相信鬥不過那個混蛋!」丁丁說著開始冥思苦想,一拍腦袋就說,「我覺著吧,現在你最好先去避避風頭。既然季洛寒這種人物,我們惹不起,那最起碼也躲得起啊!」
「你不知道他的個性。若是我躲起來了,他一定會把整個世界都翻個底朝天,把我翻出來以後,再加倍奉還。」林霜是絕對不會這樣做的,因為她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看不出來啊,那人竟然有這麼恐怖!」丁丁想不到地搖了搖頭,然後又說,「那我們總不能就這樣被動挨打呀。」
林霜沉默了一會兒,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只能是順其自然,聽天由命了。」
丁丁聽了嘆口氣,抱住她:「那我就陪你一起,反正甘苦同承擔,你別想再撇下我了。」
林霜笑笑,不想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康復中心打來的電話。
接完電話,林霜整個人就傻了,就像魂都丟了似的,手機直接滑落在地上。
「怎麼了?」丁丁在旁邊看著,馬上就緊張起來。
「他把小冬和妹妹接走了。」林霜如臨世界末日般喃喃地回答,「他終於還是這麼幹了。」
丁丁怎麼可能聽不出來發生什麼:「你不是連我都沒有告訴么,他怎麼會知道他們在哪兒的。」
「對!這不可能!」林霜失了理智地站起身就往外面跑。
「霜!」丁丁趕緊跟上,怎麼喊她都喊不住。
等她們驅車到了隔壁城市的這家康復中心時,從醫生那兒證實小冬和妹妹的確是被接走了。林霜暴跳如雷地質問,為什麼要讓陌生人帶走他們,連辦公室都被她怒不可厄地砸了。
可是這已是事實,無法改變。
從康復中心出來,丁丁就要拿出手機來報警,卻被林霜給阻止了。
「為什麼不讓我報警!他這是綁架!我就不信連警察都制不了他。」丁丁還真是不信這個邪了。
可林霜就是不讓她報這個警,只是面無表情地說了句「警察可以抓他,可我也永遠見不到小冬和妹妹了。」
丁丁氣得直跺腳:「那現在怎麼辦嘛!你去磕頭認錯,他也不會放過你啊!還不如魚死網破呢!」
林霜絕望地輕扯嘴角:「事情總要解決的。放心,總要解決的。」說完,朝停車場那邊走去。
聽到這話,丁丁心裡卻燃起了一股不安,趕緊追上去:「喂,死女人。你不會是要做什麼想不開的事吧?我可告訴你啊,千萬別衝動,我們從長計議啊。」
可林霜已經失了理智,極速行駛著就去到了季家新宅,要去見季洛寒。
丁丁也不知她要幹什麼,只好跟著,以防萬一。
沒想到,彼得竟在大門口等著,就似知道她要來一樣。
「喲,這是等著我們上門啊。」丁丁一下車就出言不遜,「怎麼,主人怕了,叫條狗來守著啊。」
彼得面色清冷地看了一眼丁丁,直截就對林霜說:「姐,老闆讓我告訴你,你不用去找他了。他不會見你。」
「姐什麼姐!背面一刀,當著面還敢喊姐!」丁丁氣極地上去就想收拾他。
而彼得並沒有閃開,林霜則及時地把丁丁攔下來,示意她不要激動,面無表情地看著彼得說:「我一定要見他。他把我的家人綁走了。」
「放心。你弟妹沒什麼事,好好安置著呢。」彼得先是解了她的疑惑,然後又說,「老闆說了,他不會對他們怎麼樣。只是不會再讓你見他們而已。」
林霜聽了心臟一揪,意思是她永遠也見不到小冬和妹妹了?!
「他憑什麼!這是綁架!」丁丁瞪圓了眼睛,「他堂堂一個大男人,欺負女人和孩子算什麼本事!讓他馬上滾出來見我們!不然,我們就不客氣了!」
「我勸你們最好還是冷靜,這樣硬碰硬下去,吃虧的只會是你們。」彼得表情嚴肅,然後更是認真地看向林霜,「姐,我說這些,真的是為了你好。你願不願意相信我?」
「相信你?!」丁丁嗤之以鼻,想要把林霜帶走,「走!我們去報警,我再找一大堆人來幫忙要人!」
可林霜一動不動,示意丁丁稍安勿躁后,對彼得平靜地說:「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到底希望我怎麼做!」
「你願意相信我?」
林霜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我已經不知道還能怎麼做了,就算是陷阱和圈套,我也無所謂。」
「姐。我是不會害你的。」彼得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白龍馬一直想和姐姐成為好朋友,這個願望從來沒有變過。」說到此,彼得的眼睛里浮現出淚光。
白龍馬.……林霜怔了怔,看著眼前這年輕的臉龐,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我的身上留著姐姐的血啊。又怎麼會害姐姐呢?」
「安俊?你是安俊?」林霜簡直不敢相信。
彼得盈著淚,笑著猛點頭:「姐,我就是安俊。」
噗,原來彼得就是安俊,安俊就是彼得!林霜激動得趕緊湊得更近些,還是不願相信地問:「你怎麼會是安俊呢?」
……
找了個可以坐著說話的地方,彼得告訴林霜,他在醫院住了很長一段時間,幾本康復之後就吵著要去找她。可是等他真去找的時候,卻得知她已經不在季家了。
「你現在身體怎麼樣?還有沒有……」林霜現在更關心這個。
彼得像個大孩子般笑著:「你瞧我這生龍活虎的,當然是沒事了。這要多虧了姐姐救我,不然我早就英年早逝了。」
林霜噗笑:「你不是白龍馬么?當然不會輕易就死的。」
彼得不好意思地笑笑:「反正是姐姐救了我,我不會忘記的。」
「切。」丁丁在旁邊不屑,「那你還真是狼心狗肺啊。幫著那混蛋這樣欺負救命恩人!現在還有臉來認親!」
聽到這話,彼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綠的,趕緊解釋:「姐,你得聽我解釋。我真的是有原因的。」
見此,林霜瞟了一眼丁丁,讓她別欺負彼得。然後就微笑著說:「沒關係。你現在跟著他,照顧好自己就行,不用顧忌我。反正我跟他之間的恩怨,也不是你們可以插手的。」
「姐。」說到這個,彼得就覺著自己有些滑稽,「我那時候偷偷跑去季家找你,卻只見到了我老闆。當時,我吵著問你在哪兒,就像是一個要衝進高塔里解救公主的勇士。」
林霜聽了笑笑,腦子裡浮現出他戴著面具,衝進季家時的模樣,天不怕地不怕,就如他們在安醫生辦公室里遇見時一樣。
「只是我沒有想到,高塔里的怪獸卻已成了一隻毫無攻擊力的怪獸。」彼得說到這時,表情難過,甚至有一絲對她的埋怨,「這個時候我都還記得他當時的樣子,了無生趣,就只會對我說,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聽著這番話,林霜努力不去聯想那樣的畫面,心裏面的滋味已經是極不好受。
「姐姐。」彼得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他也是我的恩人。他把我送去最好的學校深造,一直把我帶到身邊。而原因其實很荒謬。就因為我身上流著你的血,也因為我也在尋找著你。所以他答應了我,一定會找到你。而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做到。」
林霜眼睛里一熱:「可我.……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