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我不痛了
林霜整個人都呆住,半天沒有回應。病房裡瞬間寂靜無聲,尷尬得要命。「命是我的,還需要誰允許?」此時此刻,她腦子裡白茫茫一片,只想到用這種方式打破沉默,悶悶地回應說。
季洛寒臉色比方才更沉,直接就說:「馬上收拾東西,隨我回去。」
「回去?」林霜沒想到他會來這一出,不可思議地也直接拒絕,「安俊也已經開始做手術準備了,我不能這樣半途而廢。」
「管他的。」季洛寒冰冷地壓低聲音,「反正,這個手術你不能做!」
「你這叫什麼話?」林霜聽著就來氣,「我要是這樣走了,就是謀殺!比見死不救還要可惡!」
「我再說最後一次,跟我回去。」季洛寒的命令根本就是不容拒絕。
林霜咬了咬唇角,一臉堅決:「不,我是不會離開醫院的。季洛寒,你這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要這個樣子?要是我真這麼倒霉,出了什麼事,又跟你有什麼關係?!」
聞言,季洛寒臉上閃過一絲慌亂,立馬不屑地輕哼:「不要以為我這是在乎你或者其它。我只不過是在避免不必要的損失,畢竟你現在歸我所有。」
剎那間,林霜不知該怎麼形容此時的心情,五味雜陳,不是滋味。她明明從未幻想過什麼,聽到這句話卻莫名地難受,就像有人在她心臟上狠狠地踩了一腳。
「.……」過了半天,她才緩過神來,冷著聲音說,「那我保證不會出事,行不行?我保證不會讓你沒了我這個奴隸,行不行?」
「你拿什麼保證?」季洛寒厲聲質問。
呼,林霜這個時候真想把他趕出去,懶得和他廢話。「那你想讓我怎麼保證?」她反問。
季洛寒輕扯嘴角:「你再怎麼保證都沒用,因為你要是死了,那就是死了。你要是有什麼後遺症,也就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
「那最起碼,安俊不用死啊。」林霜真是受夠了這家人的鐵石心腸,「他才十幾歲。」
「關我何事?」季洛寒聲音極冷。
「好好好。不關你事。」林霜沉沉地嘆口氣,已然是受夠了,「總而言之,我是不會走的。你要是非把我強行帶走,那我就報警。」
哼,季洛寒聽了笑出來:「就算是玉皇大帝來了,又奈我何?不信,你可以試試。」
噗,好張狂!這人到底哪來的這種氣場?!林霜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突然想起來,偷偷按下了呼叫按鈕。
護士來得倒也快,一進來就問:「需要什麼?」
林霜指了指季洛寒:「麻煩你推這個人出去。他打擾到我休息了。」
「你就只能想到這種爛招?」季洛寒不以為然。
「拜託你走吧。真算我拜託你。我真的不舒服,我需要休息。」
「你需要的不是休息,而是清醒!」
「你……」
護士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們這樣吵,還沒來得及做出判斷,安醫生就推門走了進來。
見到安醫生,林霜立即就說:「安醫生,麻煩你把這個人弄出去。」
待護士出去后,安醫生一臉為難地走近,在季洛寒面前微微低下頭來,正想開口說話,卻被他臉上那一觸即發的表情震住了。
「這個女人,我帶走了。」季洛寒直接言明,「你再另想它法。」
安醫生仍是低著頭,沒有說話,掙扎和痛苦全寫在了臉上。
林霜當即緊張起來,心想安醫生不會在這個時候犯糊塗吧?可是安醫生一聲不吭的樣子,分明就是怕了季洛寒。
「安醫生,你還愣著幹什麼?趕快把他弄出去。如果我真走了,安俊就真的沒救了!他需要父親挺身而出,而不是愚忠!再說,這樣無情的人,有什麼好值得你效忠的?到底是季家重要,還是你兒子重要?!」林霜氣得直接開罵。
相比之下,季洛寒氣定神閑得多,也有把握得多。林霜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氣勢就夠讓人有壓力的了。
「安醫生!」林霜急地再喊了一聲。
安醫生忽地笑了笑,終於對季洛寒說:「少爺對不住了。我現在只想做個父親。所以,我是不會讓任何人把少奶奶帶走的。」
季洛寒臉上倒也沒有太多意外:「你確定?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與我作對的後果。」
「等到這件事過後,我會再向少爺賠罪的,到時候任憑少爺和老夫人處置。」安醫生說著就要去推季洛寒的輪椅,「我送.……」
不想,季洛寒閃開退後,突然就說:「我也要住院,你去安排。」
哈?林霜和安醫生不約而同的傻眼,這又是在鬧哪一出。
「我也要住院,直到這個女人離開醫院為止。她去哪兒,我就要去哪兒。」季洛寒聲音清晰地命令,還不忘申明強調,「既然你們都執意如此,我只有親自好好看著屬於我的財物。若是我的財物有任何損失,我保證,你兒子有運接受手術,也沒命走出這個醫院。」
這.……算什麼?威脅?!簡直就是荒謬!「季洛寒!你就真這麼喜歡我這個財物?!」林霜不可思議地脫口而出,瞄見安醫生那有些奇怪的表情,趕忙板起臉來反嗆,「我可不是任何人的財物,請你不要污辱人好么!你憑什麼住院?憑什麼?」
安醫生似是明白過來什麼,趕忙打圓場說:「少爺,少奶奶,都是我的失誤,是我考慮不周。少爺,我這就去安排一間房間,讓少爺過去休息。」
「.……」林霜擰眉。這安醫生到底是什麼意思,怎麼突然又這麼聽話了?
「不必!我就住這間房!」
什麼?!林霜還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瞪大了眼睛看向安醫生,向他伸壓。
安醫生突然間夾在中間,只好又說:「少爺,這邊是女病房。雖是VIP,但也不好安排少爺就在這裡休息。不如.……」
「我說了。」季洛寒不容分說地打斷,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腿,表情固執的要命:「我是個殘廢,我就是要住院。」神情、語氣都像是個九頭牛也拉不回的樣子。
哈,反正他就是存心要讓她不爽是不是!林霜環起手來:「季先生,這裡只有一間床。你想留下來就睡地上!」
安醫生驚訝地看向林霜,真沒見過有誰敢這樣同季洛寒說話的。
聽到此,季洛寒輕扯嘴角:「憑什麼?」
「不是你要看著我這個財物么!又憑什麼讓我去睡地上?」林霜橫眉怒目,已管不了那麼多,「這床是給捐獻者睡的,不是給神經病睡的!」
「少奶奶……」
季洛寒輕撇嘴角,似笑非笑:「安醫生。你再去備間床進來,給我這個神經病睡!」
林霜蹙眉,這人簡直了.……
「是。」安醫生直冒冷汗地趕緊出去,心想還是不要參與這樣的戰爭比較好。
林霜狠狠瞪他一眼,就是想要他這『殘留視力』能夠看見。掀開被子下床,就要離開。
「你要去哪裡?」
「上廁所!怎麼?這你也有意見?」林霜沒好氣地回答,「放心好了!我這個無比重要的季先生的財物,絕對不會把自己衝下馬桶逃走的。」說完,衝進衛生間里,狠狠砸上門。
季洛寒扯扯嘴角,收起冷笑來,表情也跟著陰沉。
接下來的時間,林霜和季洛寒都互不理睬。
季洛寒表情清冷地躺在旁邊的病床上,時不時都有護士進來給他量個體溫,測個血壓什麼的。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打完動員針在那兒難受的時候,這些個護士都只告訴她,這是正常的。
可這男人連個屁的不舒服都沒有,竟然受到了這種禮遇。這些護士,真是恨不得把他抬到護士台去,好好剖析研究。
林霜在旁邊看著,受不了地直翻白眼。
不過,季洛寒看似還挺享受這樣的『無微不至』,竟然還同護士開起玩笑,那簡直是春風得意惹人厭。
「護士小姐。」林霜實在看不下去地喚了一聲,「你能不能也看我一眼?」
護士臉上一紅:「不好意思,您哪兒不舒服?」
「我哪兒都不舒服。」林霜乾笑著,「這種人呆在旁邊,更不舒服。」
「季太太,您就別生您先生的氣了,他也是關心你。」護士見此,突然就小聲地朝她嘀咕,「您也別誤會。我們就是忍不住花痴一下,不會真動什麼歪念頭的。」
呵呵,現在這些小姑娘嘴巴還真厲害。林霜腦子一抽,就說:「沒事。你們把他拖出去奸了,我都沒意見。盡興,盡興。」
季洛寒在旁邊聽著,暗暗地揚起嘴角。
那護士拚命忍住笑:「您真會開玩笑。」然後就樂呵呵地出去了。
「誰跟你開玩笑!」林霜說著撇撇嘴,又白了旁邊『病友』一眼。
到了晚上,林霜渾身都疼的厲害。這種疼的滋味,是深入骨髓的疼,害她翻來覆去,情不自禁地喘息加重。
旁邊的季洛寒緩緩睜開眼睛,視線朝林霜看過去。
林霜疼地將膝蓋抬起來,整個人蜷縮成一團,額上都已冒汗。
不知何時,季洛寒已經扶著床頭櫃,單腳支撐著站來她的床邊。在她背後輕聲問:「很難受?」
林霜有氣無力地半睜開眼睛,輕輕地嗯了一聲。
「難受不知道叫護士?」季洛寒聲音裡帶著微慍,抬起手來就摸索著要按呼叫按鈕。
林霜伸手輕觸他的手腕:「不用了。這是正常現象。叫護士也沒有用。」
「昨晚你也是這樣?」季洛寒眉頭皺起來。
林霜沒有回答,翻了個身看向他:「你睡吧。」
「你哼哼唧唧的,讓人怎麼睡。」季洛寒鐵著臉,看是埋怨,表情里卻摻了點其它情緒。
「季先生。」林霜這時候忍不住幸災樂禍起來,「這可是你自找的,不是我讓你來受這罪的。」
季洛寒一言不發地在她床邊坐下,昏黃的床頭燈打在他的臉上,只看得見他面無表情的側臉。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問:「哪裡疼?」
「嗯?」林霜愣了愣,「你說什麼?」
「哪裡疼!」季洛寒的喉嚨里似是被塞了什麼,聲音悶悶的,「我……大發慈悲,可以幫你按摩一下。」
林霜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彷彿整個世界都靜止了,只有那加快的心跳聲近在耳邊。
「死了?怎麼不說話。」季洛寒埋怨。
「不……不用了。」林霜婉言謝絕,「我不疼了。你快睡吧。我也要睡了。」
「少羅嗦。」季洛寒說著,雙手摸索著抓過她的胳膊,就按了起來。
「啊。」林霜被他這有力的手勁捏得有些疼,毫無準備地叫了一聲,「輕點,輕點。」
季洛寒沒說話,照辦,放輕了手上的力度。
見此,林霜突然就噗笑了出來,乖乖地讓他繼續按著。
哼,季洛寒輕笑:「算你三生有幸,竟然可以讓我季洛寒這番伺候。」
「嗯。」林霜點點頭,白天鬱悶的心情一掃而空,「而且,我絕對不會誤會。這隻不過是季先生無奈之舉,純屬.……」她突然就編不下去了,轉而問他,「純屬什麼.……還請示下。」
季洛寒笑容難得展開來,又趕緊收起來:「少得意!把嘴閉上,別說話。」
林霜切了一聲,若這是他表達善意的方式,那麼還真讓人難以接受。好好的話,就不能好好地說?做個親切和藹的人,難道就那麼難?
「我只說最後一句,其實我的腰最疼。」
季洛寒停下來,從鼻子里輕哼一聲,對她這得寸進尺,不高興得很。
林霜也不知自己這是抽的什麼瘋,趕忙說:「您隨意,不用理我。」
「翻過去。」過了會兒,季洛寒就粗聲命令道。
「嗯?」林霜愣了愣,反應遲鈍地照辦。
待她翻了身過去,不想那雙手就伸向了她的腰部,指間均勻輕柔地按著。
感受著這樣的親密接觸,林霜整個人都傻了。季洛寒在幫她按摩?這不會是在做夢吧?這樣想著,她偷偷地掐了下自己……
痛!
似是聽到了她的輕呼,季洛寒猛地停下,語氣裡帶著一絲緊張:「還是疼?」
「沒有。」林霜搖了搖頭,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什麼都沒有。」
季洛寒沒說什麼,繼續了按摩的動作。
「那個.……」林霜雙手交疊在胸前,掌心默默地摸向心口,感受著那裡的怦然加速,「謝……謝。」
可季洛寒仍是酷酷地回:「怎麼?不過才這樣,就感動了?你們女人怎麼這麼好騙?」
林霜聽了,不禁想笑,卻不甘示弱地回:「好騙的人到底是誰?不過就是輕哼兩聲,就騙了個人過來伺候。而且還是堂堂季洛寒。」
「你不頂嘴,是不是會死?」
「會。」林霜想也不想地回答,「因為這就是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忍氣吞聲。」才說完,就聽見了背後響起一抹笑意。
這笑意里沒有嘲諷,卻有些無奈。
「如果後悔了,就直接告訴我。我就不信,痛成這樣,你都一點不後悔?」
林霜苦澀地笑了笑:「後悔。沒事,來受這份罪作什麼。可是,再後悔.……也得救人。他不過是個孩子,不應該這麼早死。他們未來的日子,還有很多事情要去經歷,這樣就死了,太可惜了。」
「他們?」季洛寒並不知道這話里的『他們』還有小冬這個角色,「聽你這口氣,以後還要救其它人?」
「我應該沒這麼好運吧?」林霜心裡咯噔一下,「不是說這配對的幾率是很小的么?」
季洛寒被她這話明顯逗樂了:「還知道怕,還算是有得救。」
這叫什麼話!她又不是瘋子,又不是神經病!當然也會知道怕!不過這個時候,林霜不想再和他唱反調了,輕咳兩聲,轉移話題說:「其實,你有沒有考慮過.……開個什麼店打發打發時間?」
季洛寒聽了擰眉:「開什麼店?」
「盲人按摩店。」林霜一點也不怕地出言調侃,「你這技術真是不錯。」
季洛寒聽了,挑起眉頭:「你還真是不怕死,嗯?」
林霜忍俊不禁:「就是怕死,所以趁著還活著,開一下你的玩笑啊。」
這下換季洛寒笑了:「還以為你真是不怕死呢。」
「有誰真不怕死的呢。」林霜感慨著回答,心裏面其實對那份生死狀還是忐忑不安。
過了會兒,季洛寒突然說:「有我在,你死不了。」
噗,林霜想起在賭場時,他也是這樣說,莫名覺得有些心安。「好。」她輕輕地應了聲,「拜託你一定要說到做到。我不能死的,不能。」
聽著這話,季洛寒臉上的表情沉了沉,不再說什麼。
……
第二天早晨。
安醫生跟護士推門而入時,同時驚在了門口。
白色的病床上,季洛寒和林霜相擁而眠,畫面十分靜謚美好。
護士伸手捂眼,一臉不好意思。安醫生則若有所思地笑了,示意護士不要出聲,兩人輕著腳步返了出去。
似還是聽到了關門聲,林霜猛然驚醒,睡眼惺忪地想要翻個身伸個懶腰,卻驚覺自己被兩條結實的手臂緊緊環著,整個人都暖和舒服得不行。
她一抬頭,那線條流暢優美的男人下巴,還有柔和的男人喘息聲,還有.……喉結?!
MD,怎麼這麼近距離的看,季洛寒的喉結都這麼好看?!
MD,她到底在想什麼?!她怎麼會和季洛寒這樣睡在一起的?!
她一動也不敢動,努力回想昨晚……她也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自然也不知道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
她不明所以地咽了咽口水,一點睡意都不再有,只知道難為情到了極點。
她嘗試著從這懷抱里先出來,身子一動,季洛寒卻被她驚擾。
她身子一僵,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捂臉。不想季洛寒囈語著翻了個身,卻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見此,林霜趕緊躡手躡腳地翻下床去,險些屁股著地,猛敲著腦袋就先往衛生間里躲。
從窗帘薄紗透進來的陽光照在季洛寒的臉上,只見那漂亮的嘴角微微彎起,一切盡在不言中。
……
正式進手術室的時候,林霜才知道原來要分離出她的造血幹細胞,竟然是件這麼慘烈的事情。
季洛寒陪著她進來,守在旁邊。只能看見模糊的畫面。
護士手裡的針比平時的針還要粗,還要長。林霜光是看著這針,就有股想衝出手術室的衝動。當針頭插進兩邊胳膊的一瞬間,眼淚根本不受控制地決堤,卻也不敢動,只能咬著牙死死地忍著這種疼痛。
季洛寒在旁邊聽著,皺起眉頭,馬上就向醫生髮難:「現在是在做什麼?你們不能輕點么?你們是怎麼學的醫?」
那醫生看了季洛寒一眼,沒有說什麼,還是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林霜看著自己左右胳膊上都被插上了管子,而血液從管子里抽出來,從右臂經過機器又回到左臂,就這樣開始不停地循環。
她不敢再看地重新閉上眼,只想這個過程能快些結束。
下一秒,季洛寒湊過來輕聲問:「還能忍受么?」
林霜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是說了句「沒事」然後又撇過頭去。
下一秒,季洛寒的手心已經撫上她的額頭,溫柔地撫慰著,感受著她額上躥出來的汗珠。
感覺到了他的這個動作,林霜身子顫了一下,淚眼婆娑看向他寫滿了緊張的臉,心裏面有一種隱隱作痛的感覺。如果這是血液離開身體后的一種不良反應,那麼……過一會兒就會好的。
「醫生,需要多久?」季洛寒再次冷冷開口。
「先生,分離是個不停循環的過程。需要四至五個小時。」
聽到這個回答,季洛寒明顯不高興:「為什麼要這麼久?每年投這麼多研究經費給你們,你們就不能做點正事么?」
「先生。請你小聲點,也不要生氣,不然影響到病人的情緒,時間只會更長。」醫生硬綁綁的回答,明顯不怕他。
季洛寒難得語塞地不再說話,一副記住了這個仇的樣子。
林霜看著他這被人欺負了的樣子,突然覺得不怎麼痛了,微微露出笑容:「季洛寒,我不怎麼痛了,你別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