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你終於是我的了
子書在將嬰兒賣了之後,覺得自己心裡空落落的,他想可能是他照顧了這個暖乎乎的小寶寶幾天了,已經產生了一點點感情了吧。
就那麼一點,沒有很多,可能過幾天就會好了。
他已經在收拾行李了,他想如果不是必要,他這輩子都不會回上海了,至於他將來會去哪裡,他現在還沒想好,天下這麼大,總有一個地方能留住他。
他原本還想去晨夕的墓地看一看的,走到一半才突然想起來,晨夕的墳墓根本不在上海,她死了,也什麼都沒有留下來,她的遺物也全都被她的父親帶了回去。
他仰起頭,一隻手上還拎著行李箱,他突然回憶起那天,大年初三,過年這樣喜慶的節日,以前他是可以和我還有晨夕一起過的,但是這一次,他身邊誰都沒有,他答應了陸許南,這輩子都不會見我,至於晨夕,他就更不能出現了,一個「死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會把她嚇壞的。
他還記得,當初他從牢里出來,陸許南跟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
是啊,他沒有過去了,也不能擁有過去。
他曾經在乎到骨血的人都要捨棄了。
初三大雪,也許是命運的指引,要不然那天他怎麼會早起?又怎麼會心血來潮的想出去逛逛?他一路走一路觀望著四周的景色,老實說,他在上海生活了這麼多年,卻從來沒有好好看過這個城市,生活的壓力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莫名其妙的就走到了那個教堂,傳說中上海最美的教堂,以前他還和晨夕在一起的時候,她曾經在他的耳邊念叨過,以後結婚一定要去那個教堂,她有多喜歡那個教堂他是知道的。
於是,他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就邁進去了,他坐在一個隱藏的角落裡,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心裡不太好受就是了。
就是在那個時間,他看見了晨夕穿著婚紗跌跌撞撞的走進來,那套婚紗穿在她身上正合適,一點都不突兀,他看出來她還化妝了,好看的極了,明媚動人,一點都不能把眼前這個人同那個在床上求著他的被粉控制的女人。
他看見了她,她似乎沒有看見他。
當時他想,能不成她是來結婚的?
很快,他就知道她是來做什麼的了,她先是坐在教堂里又是哭又是笑的,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總之表情很豐富,後來她就一步步向樓梯走去,朝著樓梯處越來越高的地方去了。
他跟著她一路到了最頂端,她的腳尖停在最邊緣,她張開雙手,有那麼一瞬間,子書是想張嘴喊住她的,最終他還是沒有出聲,只冷漠著看著她危險的站在風雪裡。
當時子書想,只要她回頭了,不管有沒有看見背後的他,他都會阻止她,抱住她。
可惜了,她沒有。
她就那樣毫不猶豫的一頭跳了下去,就像當初毫不猶豫的離開他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他的心突然之間比這漫天的冰雪還要冷,一直沉一直沉,沉到了深淵裡,痛的都麻木了。
他慢慢的移到她剛剛站的位置,從上往下望去,他看見她了,哪怕是幾十米高的距離,他都將她看仔細了,甚至連眼角的皺紋都看清楚了。
她的後腦勺流出了許多的血,和她一身的白顯得那樣不符合。
他低低的笑了起來,眼角卻緩緩流下淚來。
過了一小會兒,他擦了擦眼淚,又恢復了那個冷漠的他,若無其事的走下去,到了教堂門口,警察已經來了,他最後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她,她閉著眼,安詳得很。
然後擦肩而過,就像一個路人一樣。
匆匆看了一眼就離開的路人一模一樣,誰知道他們曾那樣相愛過?
……
子書上了大巴車,上海離我們小時候生活的那個小鎮並不遙遠,兩個小時的車程就到了,沒有被工業摧殘的南方小鎮的空氣比上海要好了許多。
晨夕的家住在哪裡,他是知道的,這麼多年一直也沒有變過,或者說是沒有能力搬離那個小的可憐的老棚戶區。
他遠遠在她家周圍看了一眼,死氣沉沉的沒什麼人,他穿著一件單薄的風衣,站在寒風中,兩指間還夾著一根煙,他大口大口吸著煙,尼古丁麻痹胸腔卻依舊不能撫慰疼得一抽一抽的心口。
他努力扯了一個溫和的笑,朝那間簡陋的房子走過去,他敲響了晨夕家的門,開門的是她的父親,那個憔悴的蒼老的男人。
「你是?」他問。
子書笑,「我是晨夕的朋友,您是晨夕的父親吧?」
他點點頭,「進來說話吧。」
子書一走進去,就看見前廳上掛著的晨夕的遺照,遺照?這兩個字他怎麼那麼不喜歡呢,胸口悶悶的,透不過氣來。
牆壁上掛著的照片是晨夕十七歲的時候拍的,那時候她的頭上還扎著馬尾辮,笑容清澈,那時候的一切都還很美好。
「晨夕的事,叔叔不要太傷心了,我今天是來還錢的。」
男人一愣,聲音沙啞的像是被石子磨過一般,「還錢?還什麼錢?」
子書從衣兜里拿出那五萬塊錢,遞到他面前,「叔叔,晨夕以前將她這幾年的錢都借給我了,我攢夠錢還她了,她不在了就給你了。」
男人也沒放在心上,失去的女兒的悲痛以至於他都沒有去想,晨夕怎麼會有五萬塊錢借給別人?
他借過錢,「恩。」
子書也看出了他不願與他多說,輕輕嘆了一口氣就從他家裡出來了。
其實他剛剛進去的時候是震撼的,那間屋子的破敗和陳舊都超越了他的想象,也難怪晨夕那麼愛錢。
出來的時候心臟處還是一抽抽的疼。
他像是個魔怔的病人一般,低頭喃喃道,晨夕,晨夕,你再也不會是別人的了。
他並沒有離開這個小鎮,而是去了十三中,他們一起上學的初中還有高中,他當年也算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吧,長得俊俏樣樣也都拔尖,小城裡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這樣的人物了,總歸聽說過他名字的人也不少。
他彷彿回到了年少時,沿著以前走過無數遍的路走到了十三中,因為是周末,學校里根本沒什麼門,他仗著一張俊俏而又無害的臉,矇混過保安,溜進了學校。
他憑著記憶找到了當年的那間教室,牆壁的照片牆上還掛著他們當年的照片,那是元旦我用班上的相機給他們兩個照的,晨夕的頭笑倒在他的肩膀上,他乾淨的眸子里溢滿了笑意,帶著寵愛望著身邊的人。
他指尖顫抖的撫上照片上的女子,呢喃道,你終於是我的了,就算你死了,你也是我的了,你再也沒機會看別人一眼了。
他說著便撕下照片,緊貼在自己發疼的胸口。
餘光一掃,他還看見了那兩張並排的桌子。
晨夕也是他兩年的同桌啊,她那麼傻,當然不知道她那兩年為什麼會一直和他同桌,他的手觸摸上木質的桌子,像是穿過了歲月,回到了當年。
想了想,他好像從那個時候就已經在她的身上用過不少的手段和心眼。
他坐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閉上眼睛,午後溫暖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微風從窗戶的縫隙拂過他。
他想,等他醒過來,就會發現自己只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醒過來,就能看見她巧笑嫣兮的站在他面前,挽過他的手。
一口一口的喊著,「子書啊子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