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你就是個畜生
法院門口熙熙攘攘的媒體一直都還在,因為這次庭審並不對媒體開放,所以他們自然看不見庭審時的狀況,但是法院的審判結果卻是一早就出來的,記者們拿著攝影機就對著子書的臉一頓狂拍,生怕自己錯過了什麼。
他們看著子書的目光是鄙夷的,裡面帶著深深的惡意,他們將話筒遞到子書的面前。
「請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是否有什麼生理或者心理缺陷嗎?」
「經查證,你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你做出這些事是否因為缺乏父母的愛?」
「你有去看過心理醫生嗎?」
一連串的問題從記者的嘴裡吐出,像是武器一般狠狠擊在子書的身上,記者們的提問越發尖酸刻薄,一個比一個犀利,他們像是看不見子書愈發蒼白的臉一般,追根究底的只想從子書嘴裡得到他們臆想中的答案。
法院門口到警車的距離是那樣的漫長,彷彿走了很久都走不到那邊。
對於記者們的問題,子書並沒有做任何的回答,他全程都低著頭,抿著唇角,一個字都沒有吐露。
最後不知道是誰問了一句,「你後悔嗎?」
子書的腳步停住了,他抬起頭,想了想,然後張嘴一字一句說道:「我不後悔。」
那個問話的記者似乎也沒有想到會是這個回答,一般的死刑犯不都是會痛哭流涕的嗎?怎麼輪到他就是不後悔這樣的答案呢?
不僅是記者們愣住了,從法庭里出來的那些受害者的家屬也都驚呆了。
可是沒過多久,他們就回過神來,他們衝上前,拉開子書身邊的兩個警察,手腳並用的朝子書身上招呼,怒聲罵道:「你不後悔!?你居然還敢說出這樣的話,你知不知道我女兒的一輩子都毀在了你的手裡!?」
家屬們面色悲痛,說的義憤填膺,對著子書的目光恨不得將他身上拔下一層皮。
今天浩浩蕩蕩來了幾十個受害者家屬,警察在這些人的憤怒面前便沒了作用,場面一時失去了控制。
我恍恍惚惚的從法院里出來,看見的就是子書倒在台階上被他們拳打腳踢的模樣。
他們邊打邊罵,「虧你還是高材生,我看你連畜牲都不如,我女兒才幾歲就被你給賣了!你知不知道她前兩天被找回來的時候已經成了什麼樣子,你居然敢把她賣到那種地方,她才六歲啊!!你這個禽獸,禽獸!」說到後邊,她已經說的破音了,帶著嗚咽還有哽咽,這種話從一個母親嘴裡說出,任誰都能聽出裡面的悲痛。
子書打不還手,那不還口,只是讓他們撒著氣。
我明明知道做錯事情的是子書,犯罪的是他,該受到懲罰的也是他,他很壞,做了很多菩薩都不能原諒的事情,可是我都見不得他現在被人人喊打的模樣。
我從陸許南的懷抱里掙脫出來,瘋了一樣闖進人群中,我拉開那個婦女,用我的身軀擋著子書,不讓她們傷害到他,我跟個瘋子一樣,胡亂的揮著手,「你們滾開!不許過來,不許碰他。」
婦女憎恨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她咬牙切齒道:「他是個人販子!他還是個殺人犯,你憑什麼包庇他?你又為什麼要包庇他?你給我閃開,他毀了我女兒的一輩子,死根本贖不了他犯下的罪,他這樣的人是要下地獄的,在地獄里也是要被千刀萬剮的。」
我垂著頭,不說話。
我沒有什麼話好辯駁她,她說的都對,她的指責也都是真實的。
她嘴裡說出的那些詛咒像是釘子一樣狠狠的釘在我心上,我寧願現在被千夫所指的人是我。
我的手小心翼翼捧起子書的臉,我跪在他面前,我凝視著他,他的臉上有被指甲抓傷的痕迹,都看見了一絲絲血跡,我抖動著唇角,「你痛不痛啊?」
就彷彿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小小的我和小小的他手牽手一起走,那時候我們貧窮,我們可憐,可是我們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
他牽著我的手走在黑的連路燈都沒有巷子里,我們看不見前方的路,我踩到一個石塊,狠狠的摔在地上,當時年紀小,疼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子書蹲下來,替我擦了擦眼淚,他問我,你疼不疼啊?
我哭的毫無形象可言,拚命的點頭,我疼。
他看了看我的腳,揉了揉我受傷的地方,將我整個人弄到他的背部,他背著我,腳步緩慢的朝家的方向走。
現在想想,哭的出來的年紀才是最無憂無慮的,因為一點點的疼痛,我都能在他面前哭出來的那個我已經不見了。
眼淚這種玩意對我越來越奢侈。
子書對我扯出一個笑,「傻子,我不疼。」
怎麼會不疼呢?都出血了,在他身上我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地方,一定也有大大小小的傷痕。
這個從小一直保護著我的人,我們一起長大,經歷過許多歲月的人,現在的樣子讓我心疼。
有人開始將我從子書身上往外拉,有家屬有記者,總之他們就是不讓我和子書一起,他們都想拆散我。
而陸許南就站在不遠的地方,冷冷的看著。
我死死扒著子書的衣服,怎麼都不讓警察將他帶走,我開始撒潑,我跟個潑婦一樣的在哭,我哭聲凄厲。
「小姐,請你不要妨礙公務。」
「你們不能帶他走,不能。」
我知道我現在不講道理的樣子很醜,我知道子書是個殺人犯、人販子,可是他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我才不管他做過什麼,我才不願意去想他傷害了多少人,他做的這些都不會損傷他在我心裡的地位。
子書的指尖輕輕碰了一下我的臉,在我耳邊輕輕說了聲,「回去吧。」
我獃獃的看著他被帶上警車。
回去?我還能回到哪裡去?
記者們的長槍短炮開始對準我,閃光燈在我眼前閃耀,晃的我眼睛疼,我聽見有人問我。
「小姐,請問你和他是熟識嗎?」
「他犯罪的事實你知道嗎?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嗎?你是否涉嫌包庇?或者說你有沒有參與其中?」
他們在問什麼?我從地上起來,不想理會耳邊這些聲音,不知什麼時候他們將我圍成了一個圈,我被包圍著,都不知道要怎麼出去。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那些人還不打算放過我,企圖在我身上挖到一點新聞價值。
最後還是陸許南將我從包圍圈裡帶出來的,他這個人天生就帶著氣場,他砸了一台攝影機,頗有霸道總裁氣質的對記者們吐字道:「滾。」
有眼尖的人已經認出了他是誰,拉著同行就走了。
陸許南走到我面前,一言不發的拉過我的手,我掙扎了一下,他瞥了我一眼,「怎麼了?」
我盯著他,「我嫌臟。」這雙將子書推進深淵的手臟。
他勾唇,笑了還不如不笑,「沒事,我們半斤八兩,誰也不要嫌棄誰。」
「你滿意了?將生命玩弄於鼓掌之中。你滿意了!?」說到後面我不由自主抬高了聲音。
「滿意,相當滿意,他死了也是活該,你看看,恨他的人可不止我一個,多的是人想要他死。」他淡淡道。
我看著他,過了很久,我對他笑了笑,「我要是從來沒有遇見過你就好了。」
從來不認識他就好了。
我或許一直平凡一直貧窮,但也好過現在這副生不如死、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他沒生氣,握著我的手一僵,隨即揚眉道:「你聽話一點,我讓你去見他最後一面。」
「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