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真想當麵把花砸他臉上◎
吃的西藥可能有安眠成分,薑沫有些昏昏欲睡。
陸雲和似乎有緊要的工作要忙,沒急著走,借用了她的筆記本電腦。
吃人手短,薑沫也不好意思利用完就趕他走,畢竟人家昨晚也沒把她半夜趕出去。
陸雲和修長的手指敲著鍵盤,像節奏規律的安眠曲,薑沫眯著眼睛,腦袋放空。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黃昏日落,柔和的陽光透過大片玻璃斜射進來,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手機鈴聲打破了寧靜。
薑沫瞅了一眼來電顯示,來自鄭巧玲,於是一根手指頭都不動一下。
鈴聲響到了結束。
薑沫皺著的眉頭才稍稍放鬆,鈴聲再次鍥而不舍地響起。
陸雲和顯然也看到了,幫她把手機遞了過來。
“說不定有什麽急事呢。”
其實是嫌鈴聲影響到他工作了吧。
薑沫撇嘴,接過手機,應付式地喊了聲“媽。”
鄭巧玲:“薑沫,怎麽那麽久才接電話?在忙嗎?”
“是啊,忙得很。你費盡心思送了個人來我這,我這不是要好好招待一下嗎?”
薑沫說這話時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陸雲和。
陸雲和的眼神仍專注於電腦屏幕之上,眼瞼微動。
電話那頭,鄭巧玲一聽到陸雲和在薑沫家,語氣掩飾不住的高興。
“我打電話給你,就是想關心關心昨晚的情況。看樣子你們相處得挺愉快。那正好,明天你爸從外地回來,你帶雲和來家裏聚一聚,咱們挑個好日子把婚訂了。”
鄭巧玲現在連掩飾都不掩飾了,想把她嫁出去的心思急不可耐。
然而讓薑沫眼神驟冷的不是她的提議本身,而是這個時間。
“媽,我明天有事。”
“什麽事非得明天辦,連回來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現在沒有什麽事比你們訂婚更重要,薑沫,咱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等不了了,你把其他事都推了吧。”
薑沫:“其他時間我都能答應你,但明天真的不行。”
“薑沫,你是不是還在介意我們讓你去聯姻的事情?爸媽是為了你好。陸雲和現在掌管著SKY集團,嫁給他你不會吃虧,有了陸家做後盾,咱們公司也能東山再起。這是兩全其美的事。”
“你別再任性了。你爸為了這事特地從外地趕回來,你該知道薑氏集團現在有多需要陸家的支持。”
耳邊的聽筒傳來鄭巧玲的喋喋不休,薑沫感覺腦子嗡嗡響,眼前一片黑。
可明天真的不行。
“我來跟阿姨說吧。”
聲如清泉,撕破了黑暗。
薑沫眼前恢複了清明,一隻手掌映入眼簾。
薑沫遲疑片刻,還是將手機交到陸雲和手中。
“阿姨,是我。”
薑沫仰著頭看陸雲和遊刃有餘地應付著鄭巧玲,他很會討長輩歡心,一貫如此。
寒暄之後,薑沫聽到陸雲和轉回正題,說他明天有一場重要的會議,大概率會加班,讓長輩們等他不合適,還是改日再登門拜訪。
薑沫不知道鄭巧玲那邊什麽反應,隻知道陸雲和把手機還給她時,說了一句“解決了”。
她疲於應付的人和事,他四兩撥千斤地輕鬆解決了。
長輩們是不是都比較喜歡陸雲和這種類型的,說話不緊不慢,語氣溫和,時刻保持著優雅的風度。以前是別人家的乖巧懂事的孩子,現在是謙和內斂的溫潤君子。
所以陸銘佑寧願認他做幹兒子,也不要她這個親生女兒,甚至將陸家的基業交到他手中,即便眼前這個人親手將他的親兒子陸緯廷送入監獄。
薑沫垂眸,黑色的手機屏幕倒映著她的臉,看不清神情。
“你知道明天是什麽日子嗎?”
陸雲和一頓,眼皮微顫,睫毛給臉上覆上一層陰影。
他保持緘默。
薑沫垂著頭:“明天是我哥出獄的日子。”
哥哥是這世界上唯一對她好的親人。
陸雲和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一直都知道明天是什麽日子。
空氣一下子變得壓抑,薑沫聽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情緒像冰層下湧動的暗流,隨時可能噴薄而出。
他的平靜在她看來是巨大的諷刺。
“你沒什麽想說的嗎?”
好一會兒,陸雲和終於擠出來一句話:“恭喜。”
薑沫抬眸盯著他:“你知道我為什麽提這件事嗎?”
“鄭巧玲她們不知道明天是什麽日子,因為她們不在乎這件事,但我在乎。我哥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賜。陸雲和,你別忘了,我們之間是有仇的。”
陸雲和沉默半晌,輕聲道:“對不起。”
和陸雲和重逢後的第二次會麵,以他的道歉為結尾,不歡而散。
夕陽已經完全消失在地平線,夜幕降臨。
薑沫望向窗外,玻璃外的大片黑色完完全全籠罩住了她,仿佛預示著她的未來。
***
次日,天氣明媚,陽光燦爛,天空澄澈如洗。
一輛紅色阿斯頓馬丁疾馳而過,帶起的風卷起地上的落葉,葉子打了幾個旋緩緩落到地上。
到達槐城城郊監獄,薑沫腳尖壓下刹車,車子穩穩停在監獄門口,引來些許側目。
薑沫下了車,靠在車身仰頭望天,天氣不錯,今天是個好日子。
等了大概半小時,監區的大鐵門從裏麵打開。
薑沫立刻站直身子,迫不及待往前探,想看清一些。
隨著鐵門緩緩拉開,陸緯廷的全貌出現在薑沫的視野裏。
他皮膚比以前黑了一些,筆挺地站著,陽光照在他身上,他眯了迷眼,深吸了幾口久違的自由的空氣。
薑沫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過去:“哥!”
陸緯廷伸手接住這個擁抱,薑沫衝刺跑過來的力量出乎他的預料,他往後趔趄了兩步。
“這麽大人了,還這麽孩子氣。”
薑沫仰起頭,陸緯廷的臉倒映在她的瞳孔裏,很久沒見了,要仔細多看幾眼。
陸緯廷五官立體周正,在獄裏剪了板寸頭,精神抖擻,整個人透著硬朗的氣息。
差點忘了,陸緯廷以前也是槐城那群富二代裏出了名的英俊帥哥呢。
隻是這張曾經完美的臉上出現了瑕疵。在他的額角上有一個傷疤,那處的皮膚微微凸起,膚色和其他正常的膚色也不一樣。
薑沫一下子就笑不出來了:“哥,怎麽弄的?”
薑沫想要伸手摸一摸,還未碰到額角,手被陸緯廷抓住。
陸緯廷:“舊傷了,不疼。”
薑沫一副護犢子的樣子:“是裏麵的人打的吧?不行,我要找他們討個說法。”
陸緯廷一把攔住薑沫:“裏麵的世界你不懂。弱肉強食是潛在的規則,我是得了一個疤,跟我打架的人也掉了三顆牙。”
見薑沫冷靜了些,陸緯廷才繼續說道;“要討說法,也不能搞錯了對象。歸根結底,這一切都是拜陸雲和所賜。”
提起陸雲和的名字時,陸緯廷是咬著牙說的。
薑沫一頓,眼神逐漸失去了溫度。
陸緯廷撫上自己額角的傷疤:“這塊傷疤是我的勳章,每一次照鏡子,它都在提醒我,一定要把被陸雲和奪走的一切搶回來。”
“沫沫,你會幫我的,對嗎?”
麵對陸緯廷的注視,薑沫堅定地點頭:“會的。”
一輛黃色的摩托車突突突駛過來。
薑沫看到身著黃色服裝的配送員從摩托車後的配送箱裏拿出一束花,走了過來。
“請問是陸緯廷先生嗎?”
陸緯廷:“是我。”
配送員將花遞給他:“這是陸雲和先生訂給您的花,請您簽收一下。”
陸緯廷眼神一凜。
花束裏大概有十幾朵花,玫瑰、鬱金香、百合、向日葵等經過花藝師的精心穿插,色彩明亮和諧,花瓣上透著水汽,鮮豔欲滴。
若是平時,薑沫會很喜歡這束花。
可惜這束花來得不是時候。
薑沫看到陸緯廷變了的臉色,頓時火氣湧上頭,陸雲和,他怎麽好意思?
花束上插著一張卡片。
陸緯廷用手指夾出來,上麵寫著:“歡迎歸來。”
陸緯廷解讀道:“是他的作風,看似祝賀,其實是以勝者高高在上的姿態跟我宣戰。”
“畢竟,我現在確實是失敗者。”
陸緯廷的語氣悲從中來。
薑沫一急,搶過花丟向不遠處的垃圾桶:“不需要他惺惺作態。”
花束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準確的掉進垃圾桶裏,與垃圾混為一體。
薑沫視線劃過配送員,正想著被人家看笑話了,卻看到對方表情毫不意外,並從容地從配送箱裏又掏出一束一模一樣的花來,遞到薑沫麵前。
薑沫滿腦子問號:???
配送員:“陸先生說了,同行的薑小姐肯定會把花丟掉。所以多準備了一束,等薑小姐解氣了再拿出來。”
這個陸雲和,好,真好!薑沫能想象出陸雲和說這話時運籌帷幄的模樣,她所有的反應都在他預料之中。
薑沫咬牙切齒,真想當麵把花砸他臉上。
正當薑沫拿著花,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時,一隻手按在她的肩膀。
“留著吧,你不是最喜歡花嗎?”
薑沫看向陸緯廷:“是送你的,又不是給我的。”
陸緯廷意味深長地瞧了花一眼:“你不懂,這是借花獻佛。”
薑沫一頭霧水,哥哥出獄後,說話是越來越令人聽不懂了。
薑沫一手捧花,一手挽著陸緯廷的胳膊走向車子。
看到紅得張揚的阿斯頓馬丁,陸緯廷笑了一下:“這輛車是好幾年前的款了吧,還開著呢?你不是最喜歡趕時髦,什麽都要最新款的嗎?”
薑沫快速眨了眨眼:“哎呀,紅色喜慶嘛,適合今天開來接你,”
“就你鬼點子多。”
糊弄過去了,薑沫鬆了一口氣。
陸緯廷說的情況是隻存在於以前,薑家那時還在鼎盛時期,她的親生父親陸銘佑時不時也給她打錢,陸雲和和陸緯廷寵著她,新款禮服首飾一出就會買來當禮物送給她,遇上大節日還會送豪車遊艇。是以她車庫裏的車跟她衣櫃裏的高定一樣,常換常新。
可是這種情況在三年前那場巨變後就已經沒了。現在的薑沫隻是個連高定服裝都難以借到的二線小模特。
馬路邊的景色快速後退,薑沫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窗外的風將她的頭發吹起,柔軟飄逸。
“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
薑沫回過神來,單手將文件袋遞給他:“這呢。”
陸緯廷打開牛皮文件袋,裏麵是十幾份裝訂好的股份轉讓合同。
陸緯廷翻了翻,滿意地對薑沫說:“收購這些股份,費了不少力吧?辛苦你了,妹妹。”
薑沫是陸家的女兒,但陸銘佑不要她,她的親生母親也不要她。薑家有薑芸,對他們來說,她薑沫是一個外人。
這個世界上,隻有陸緯廷是唯一一個對她好的親人。
每當陸緯廷注視著她,喚她妹妹的時候,她被黑壓壓的巨石壓住的人生才透進一束光來。
薑沫臉上的梨渦乍現:“不辛苦,哥,能幫到你我可高興了。”
陸緯廷看著手裏的文件:“這些東西是時候派上用場了。挑個好日子,去集團那邊拜會一下老朋友吧。”
薑沫忽然想起在陸雲和手機瞥到的東西:“今天SKY集團似乎有個重要的會議,高層應該都會出席。”
“又是你的線人給的消息?”
不是。
怕陸緯廷追問,薑沫沒有否認,隻是笑笑。
陸緯廷沒有多想:“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掉頭,我們去集團總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