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反擊
第80章 反擊
吳婕撐住桌子沿兒, 向著門口走了兩步。
就看到殷長青突然肩膀抖動了一下,整個動作,仿佛是……在笑著一般。
沒等吳婕看明白, 突然殷長青轉過身, 叵測的目光想著殿內投來。
意味深長的目光讓吳婕一哆嗦。
就在她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的時候, 殷長青突然又轉過身,然後……走了。
走了???
走了!!!
他就這麽走了!!!
吳婕突然覺得自己腦筋不夠用的了。
他剛才那個動作,明顯是認出了桂魄不對勁兒了。
殷長青眼力和記憶極佳, 高子墨之前就稱讚過自己這位義兄。就算元璟和陳皎麵容相似,也不可能認不出來。畢竟“桂魄”跟他接觸不少,又是他鍾情之人。
而且他身為禁軍統領,朝廷重臣, 伴駕的機會極多, 不可能認不出元璟。
左思右想, 竟然隻有一個結論。
吳婕盯著元璟, 他正慢慢從殿外走進來。
她之前還在思考, 這家夥一幅山窮水盡的樣子, 隻能躲在自己這個立場不明的異國妃嬪後殿,將來怎麽反擊?如今看來,自己真是傻,真是傻!
白擔心了!
元璟被她盯得不舒服, 笑道:“怎麽了?”
“其實殷長青以前喜歡桂魄來著, 也不知道他看見現在的‘桂魄’, 是什麽想法。”吳婕意味深長地說道。
元璟愕然,竟然有此事?瞬間醒悟到吳婕已經知曉了他和殷長青的關係。
吳婕隻想冷笑, 哈,堂堂高大將軍, 連身邊的親信都是元璟的人,可笑自己之前還在發愁元璟的布局反擊是否能夠成功。
元璟這才醒悟過來,難怪那個撲克臉的家夥見到自己竟然繃不住笑起來。
然後就變成了尷尬,“哈,朕都不知道呢。”
“說起來,朕一直好奇來著,這個桂魄,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女子。”
“皇上何必好奇,都已經是過去的人了。”吳婕隨口應付著。桂魄在名義上跟之前碧霄宮的大多數宮女一樣,死在了翡翠園中。
元璟歎了一口氣,“可憐可歎,唉,若是她還活著就好了,朕還可以給她賜婚。兩情相悅,天下難得。”
喂,我隻說了,殷長青對桂魄有意思,可沒說桂魄跟他兩情相悅,你瞎腦補什麽啊?自大的家夥!
再說,桂魄也不需要您老人家賜婚,他已經回家繼承皇位去了。
轉眼到了跟高子墨約定的交給他信箋的日子。
吳婕將準備好的信箋包好,在長秋閣西邊的涼亭中見到了高子墨。
高子墨神采飛揚,
吳婕略一猶豫,問道:“不知此番南下的使節是誰。”
“是禮部侍郎史誠為正使……”高子墨爽快地回答道。
“你有沒有想著一起走一趟?”吳婕試探著。
“我倒是挺想出去走走,可惜父親他們都不讚成。”高子墨遺憾的說著。
吳婕沉默了,說到底,出使南陳,還是一個有危險的活兒,畢竟兩國不算真正的友邦。而高子墨如今的身份是高檀宇唯一的繼承人,不可能輕易出京冒險了。
自從知道了殷長青是元璟的人,她就隱約察覺,高氏如今看著雖然權傾天下,但真正這一局最後的贏家,也許還是元璟。
看著眼前明朗的笑容,她甚至有種衝動,將這件事情告訴高子墨,但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元璟固然是她的仇人,但高皇後也是,而且高皇後到了這輩子還孜孜不倦地想要禍害她。整個高家,她唯一有好感的隻有高子墨一人罷了。
她並不想拯救高氏,而且高大將軍勾結蠻夷,戮害平民奪權的行為,在她眼中也極為鄙夷。
最終,她隻能低下頭,“你多珍重。”
高子墨開朗地笑著點頭,抱著她的信箋,轉身離開了。
出了長秋閣範圍,回到了侍衛轄所。
高子墨看見貼身侍從白臨正一臉恭敬地跟殷長青說話。
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殷長青轉過身來,平淡地道:“正說著你呢,去哪裏了?”
高子墨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習慣了在殷長青麵前說實話。
“是紫茴……吳太妃娘娘,有些想要捎帶回東越的信箋,委托我給使節團捎著。”
白臨忍不住要拍額頭,世子爺您能不這麽實誠嗎?怎麽說那位紫茴姑娘如今也是先帝太妃了,您與她常來往,對名聲有損啊。
殷長青臉色微沉,卻並沒有說什麽。隻是道:“太後剛才傳了詔令,命北宮的禁軍清查軍庫,你午後過去走一趟,將活兒接下來。”
高子墨抬頭看著殷長青,總覺得還是他過去比自己更合適。忍不住笑道:“殷四哥,不如你去姐姐那邊。”
“太後如今身體欠佳,隻是普通的北宮調動,並不需要請示懿旨。”殷長青平淡地回道。
一句話將高子墨那點兒小心思堵了回去。
高子墨無奈地揉了揉鼻子,明明記得前幾年,姐姐未入宮之前,還是挺喜歡殷四哥的。雖然好幾個義兄都對姐姐有意思,但姐姐明顯是最喜歡他的。那時候還以為將來要變成自己姐夫呢。
誰知道轉眼姐姐入宮當了皇後,殷四哥也一直沒有娶妻。
不過現在姐姐守寡,也許兩人的緣分還能繼續。
兩人並肩往前頭衙署裏走去,高子墨滿肚子八卦的小心思。
眼看著衙署就在前方了,突然殷長青腳步一頓,慢了下來。
“子墨,你有沒有想過跟著使節團去一趟南陳?”
高子墨發愣,怎麽剛才紫茴姑娘和殷四哥都問自己這個問題。
“你不是說上一次在東越沒玩夠嗎?南陳比東越更加富裕,天寶物華,去見識一番也是極好的。”殷長青低頭說著。
高子墨有些意動,但還是搖頭道:“父親這些時日身體欠佳,我就不讓他老人家操心了。”
殷長青嗯了一聲,垂下視線,沒有說話。
吳婕從外麵回來,看到元璟正坐在後殿回廊下,等著她。
“信箋送過去了?”元璟笑問。
吳婕眨了眨眼睛,這件事情他並沒有告訴元璟,他竟然還是知道了。有種被窺視的不悅感。
吳婕嗯了一聲,用沉默表示不想多說這個話題。
元璟卻沒那麽容易放過她:“你閑來無事,就喜歡給家人寫信嗎?我看到你抱著一大摞呢。”
“整日裏無聊,除了這個還有什麽?”
“你在東越還有家人嗎?不是說父母都已經去世了嗎?”
吳婕表情一窒,“我寫給之前王府裏的小姐妹們,還有義父他們。”
心裏頭突然升起了警惕,這家夥不會把信箋弄到手檢視吧,按理說,自己也不是什麽寵妃,也不知曉什麽軍國機密,這家夥不至於那麽下限吧。
元璟看著她,認真說道:“以後你想要見他們,可以派人接入京城。”
“不用了,反正很快就能回家了。”吳婕斷然拒絕。
“隻希望,皇上若有信義,請記得答應我的條件,將來送我返回東越。”
這下子輪到元璟表情僵硬了。隻能嗯了一聲,低低道:“我不會言而無信的。”
元璟的反擊,來得比預料中的還要早。
轉眼之間,春去夏來,夏至的這一日,宮中設下宴席。文武百官盡皆出席。
連同年幼的皇帝也被生母瑾貴太妃抱著,前來殿上晃了一圈。
眾人觥籌交錯,氣氛還算融洽,
就在宮宴進行到後半夜,發生了一件大事。讓當時在座的官員震驚,更讓整個京城為之震驚。
高大將軍公然非禮貴太妃!威逼不成,將貴太妃推下高台,當場慘死!
宴席上,瑾貴太妃抱著不足一歲的皇帝高坐禦座。小皇帝一開始很精神,到了入夜,就開始打瞌睡了。貴太妃就起身,讓侍從請示過大將軍,表示要帶著皇上退席了。
雖然此時已經權傾朝野,但高檀宇為人還是頗為謹慎,尤其在明麵的禮節上。
他立刻起身,親自恭送皇上禦駕出了大殿。
途中貴太妃似乎有什麽事情要與大將軍商議,兩人進了後殿片刻,不久突然傳來貴太妃的驚聲尖叫。
因為距離前殿不遠,赴宴的文武官員都聽得一清二楚。
眾人連忙起身去查看,熙熙攘攘之間,就看見瑾貴太妃衣衫不整地從室內衝了出來,她身體半裸著,一邊跑著,一路哀哭慘叫,“求大將軍放過皇上!”
而高大將軍緊隨其後,他衣衫倒是完好,但臉上表情震驚憤怒,漲得通紅。
目睹的臣子都瞠目結舌,緊接著貴太妃衝向東頭的圍欄。
悲憤地高呼一聲:“我愧對先帝,愧對祖宗啊!”
幾個臣子阻攔不及,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貴太妃一路飛奔到圍欄邊上,縱身一躍。
眾人衝到圍欄邊上,就看到下方的瑾貴太妃倒落在地,已經沒有了任何聲息。
當時場麵混亂無比,眾臣四處亂竄,有急著下去救援太妃娘娘的,有忙著傳訊太醫前來診治的,有呼叫侍衛封鎖消息的。
宴席匆匆結束了,宮人將下方瑾太妃的屍身收走。
但是那個淒豔的女子,臨死之前悲愴的控訴,慘烈的身影,卻牢牢停駐在所有人的眼中耳中。
這件事無論如何也沒法遮掩過去了!秋嬤嬤製造的翡翠園慘案,太後不翼而飛的頭顱,這些大魏宮中都引發無數非議的要聞,都在高氏鐵腕統治之下,被嚴酷的壓製了下去。但是這件事目擊者不僅是朝堂無數臣子,之後李瑾妃從摘星樓頂上摔下來,更是有無數宮人親眼目睹。
一時間,高大將軍酒醉逼淩太妃,而貴太妃貞烈不從,最終被迫自盡以保貞潔的事情成了京城貴族圈子裏人盡皆知的話題。
瑾貴太妃是誰?可是堂堂的皇帝生母啊!通常皇子生母都是應該冊封太後的,隻是礙於高皇後的臉麵,冊封了貴太妃。
高檀宇如此逼淩,而且公然行凶,簡直喪心病狂!
天下的禮法尊卑,都被踐踏了!為人的禮義廉恥,都不顧了!
此舉一出,高氏的聲望瞬間跌到了極點。連一些原本傾向於高氏的臣子,都百般不屑,暗暗離心。
自古以來,是有不少梟雄人物,不拘小節,甚至霸占□□。但這一切都要有個遮羞布,不能將這種醜行放到台麵上來,更不能堂而皇之公諸於世。
高檀宇這次的行為,卻將這一切都赤裸裸擺在了台麵上。但凡有絲毫血?的臣子,都禁不住鄙視憤怒。
高檀宇站在殿內,氣得渾身發抖。
他這輩子也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物了,沙場征戰,多少次血腥殺局,命懸一線,但從未有過一次,如現在這般憋屈憤怒。
是的,是憤怒!
那個賤婢!他恨得咬牙切齒。
若是瑾貴太妃還活著,他恨不得用盡天下酷刑,讓這個賤人不得好死。
“我根本沒有!”他聲音尖銳,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中,卻沒有任何人在聽。
他是真的冤枉。
之前他按照禮節,起身恭送皇帝出門,突然瑾貴太妃轉頭道:“大將軍,妾身有些大事,需要秘告大將軍知曉,關於先帝的一些事……”最後一句話她壓低了聲音。
高檀宇驚訝,但還是帶著她去了後殿。
瑾貴太妃讓宮人全部退下,然後她笑道,“請先容妾身將皇上放下。”
她去了屏風後麵,將懷抱的孩子擱下,似乎是在安撫著孩子,略耽擱了片刻。
高檀宇正等得不耐煩,終於看到她從屏風後麵繞出來。
然後高檀宇瞬間睜大了眼睛,這個女人脫了外裙,酥胸半露,衣衫淩亂。
高檀宇皺起眉頭,後退兩步,錯開視線。
那時候他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個蠢女人竟然想要勾引他!是覺得有了奸情,就能保住他們母子平安了嗎?哈,簡直天真。他高檀宇從來不是耽於女色之人。更何況他圖謀大位,就不可能在這些小節上落人口實。
他冷笑一聲:“請太妃穿好衣裳,如今天氣尚冷……”
話沒說完,高檀宇眼睜睜看著這個女人繞過他,衣衫不整地衝出房門。等到她衝到門口,突然意識過來情況不對,外麵還有很多臣僚呢。看到她這幅樣子會怎麽想?
他趕緊衝上去想要阻攔,卻還是晚了一步,眼看著這個女人破開房門一頭衝出去。而自己緊隨其後,那模樣簡直讓人不想歪都難……
如果事情重來一遍,高檀宇絕不會輕信這個女人的任何一句話,在冊立皇帝的時候,就將這個麻煩的東西直接弄死,然後將那個嬰兒過繼給自己女兒。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
就如同世上沒有人肯相信他的冤枉一樣。
畢竟,瑾貴太妃的屍體還在樓底下擺著呢。
一個堂堂太妃,皇帝的生母,突然從內室衣衫不整地跑出來,身體半裸,而大將軍緊隨其後,難道她是發瘋了不成?
高檀宇用膝蓋都能想象接下來會出現的場麵了。
他氣得要死,卻毫無辦法。
這個陷害他的局!是誰動手?這些日子一直跟他作對的公孫諒一黨,還是那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皇帝又回來了。
第二日,就有禦史當庭上奏,要求徹查瑾貴太妃的死因。縱然高氏權傾天下,手握重兵,也不能堵塞天下人的口舌。
禦史的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說完之後,他怒視高檀宇,說道:“今日臣冒死行此義舉,是為天下人求一個公正的真相。無需大將軍動手,臣自知死罪南逃。”
說完之後,這位忠貞剛烈的禦史就一頭往柱子上撞去。
高檀宇那個憋屈,那個怒火……
他隻能命令侍衛連忙將人攔下來,之前那個女人的死已經讓他聲名盡喪,若是今早再來這一出,他將變成千夫所指的惡徒。
這樣轟動的消息,很快也傳到了後宮。
吳婕聽著身邊女官小聲的回稟,也說不清楚心裏頭是什麽滋味。
李瑾妃,原來,這個女人,她真的是從未了解過。
讓女官退了下去。吳婕起身,緩步來到後殿。
果然,每天這個時候都喜歡坐在這裏喂貓的那個人,已經不見了。
因為沒有投喂,大多數貓兒都已經散去了。隻有那隻小白爪,還在焦急地來回走動著。衝著吳婕發出喵喵的叫聲,碧翠的大眼睛裏充滿疑惑。
他常坐的回廊上,擱著一本厚厚的書。
吳婕拿起來,目光一怔,正是自己之前念叨的《一劍平仙》的後續。
信手翻開,淡淡的墨香傳來,筆跡簇新,顯然是剛剛寫就的。
此時的心情,就像是這本書,悲喜交加,難以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