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好夢

  第40章 好夢

    吳婕一夜提心吊膽沒睡好, 直到快天明了,才昏昏沉沉迷糊了過去。


    剛睡著, 赤蕊就進來,急匆匆將她叫醒了。


    “娘娘,快起來吧, 還要去鳳儀宮請安。”


    普通時候的請安, 告個病,或者晚去片刻也就罷了。如今是吳婕承寵的第一日,若是去得晚了,少不得讓人多聯想。


    吳婕清醒過來, 連忙起了身, 看著冷清的寢殿, 問道“皇上走了嗎”


    “皇上剛剛走的”赤蕊欲言又止。她是內殿服侍的人, 很清楚昨晚一整夜,皇帝根本沒有宿在寢殿,在隔壁小書房從頭待到尾。


    吳婕明白她想要說什麽, 笑了笑“放心吧, 我並未觸怒皇上。”


    看元璟的反應, 確實沒有生氣, 隻是有些失望罷了。畢竟是送到嘴邊的肉,沒有吃進嘴裏頭, 是個男人都會覺得不爽快。


    “那為何”赤蕊疑惑, 明知這不是自己一個當奴婢的應該置喙的, 但還是忍不住操心。


    “皇上突然記起了朝中還有大事要處理, 所以跟我說了幾句話,就專注朝政了。”吳婕撒了個謊,以免她們瞎操心。


    赤蕊恍然大悟,她也聽過皇帝勤政務實的作風。還笑著安慰吳婕“娘娘不必難過,皇上想必也不是故意的,好日子總是有的。”


    我哪裏像是難過的樣子了。吳婕神清氣爽,她恨不得一輩子都別見那人才好。什麽好日子見鬼去吧。


    幸而以她對元璟的了解,骨子裏是個極傲氣的人,被她拒絕了一次,應該不會再上門了。反正宮中又不缺美人。隔壁還有一位陸貴嬪呢。而且開春之後還有一次選秀。


    吳婕匆匆梳洗完畢,往鳳儀宮而來。


    她依循禮節,參拜了高皇後,高皇後勉勵了幾句,讓她入座。


    看著她烏黑的眼圈,笑道“昨晚辛苦吳貴嬪了,其實也不必這麽早過來。”


    不等吳婕回答,旁邊洪淑妃冷冷笑道“是啊,表哥還真是不夠體貼,將好端端的美人弄得跟頭竹熊似得。”


    她看向吳婕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冷厲。


    吳婕突然意識到,高皇後和洪淑妃都不知道昨夜元璟沒有寵幸自己的事情。


    這個後宮沒有秘密,以這兩位的勢力都不知,那麽肯定是元璟下令封鎖消息了。


    為什麽覺得自己身為皇帝,被妃嬪拒絕丟麵子了亦或者是顧惜到自己的顏麵。


    這個宮中跟紅頂白,剛入宮就失寵的妃嬪,在宮中多半會變成冷落欺壓的對象。


    心裏頭有點兒不是滋味。


    雖然隻是隨意抬手的恩惠,而且自己是受益人,依然讓她感覺不爽快。上輩子,大概就是因為這種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溫柔體貼,才讓自己一顆心淪陷的吧。


    她滿肚子心事,對洪淑妃的冷嘲熱諷充耳不聞,擺出一副任你評說我自巍然不動的模樣來。洪淑妃譏諷了兩三句也覺得無聊不再說了。


    不多時,林昭媛幾個也來了。


    眾妃嬪略說了兩句閑話,高皇後端茶,就各散去了。


    又隔了一日,宮中傳來消息,元璟翻了陸娉婷的牌子。


    這也在預料之中。但之後的發展,就讓吳婕有些坐不住了。


    她安安穩穩一夜好夢,第二天醒來,赤蕊入內服侍著她梳頭,小聲說出了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


    “昨晚皇上並沒有臨幸陸貴嬪,就從西殿那邊離開了。”雖然房內沒有外人,赤蕊還是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


    昨天晚上元璟並沒有跟陸娉婷一起用膳,而是在乾安宮與幾位朝臣商議政務,賜了飯食,一起用過。之後臨就寢的時候,才去了西殿。結果剛進門沒多久,突然就快步走了出來。


    “據說皇上當時麵帶憤然之色,小宮女們都在議論,是陸貴嬪應對無狀,惹怒了皇帝呢。”


    赤蕊小聲說著,一邊暗暗慶幸,前天在自家郡主這邊的時候,沒有成事,她還覺得遺憾,但現在想想,至少自家主子沒有將人惹惱,已經足夠幸運了。


    “聽聞陸貴嬪昨晚哭了一整夜呢。”


    距離近就是這點兒不好,還有什麽風吹草動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吳婕梳洗完畢,去了鳳儀宮。發現赤蕊說的陸貴嬪哭了一整夜還真不是誇大其詞。


    陸娉婷眼睛紅腫,用厚厚的脂粉掩蓋了,卻隻是欲蓋擬彰,因為脂粉用得太多,整個臉色都透著衰敗,像是一支剛剛綻放就要零落的梔子花。


    “陸貴嬪這是怎麽了”林昭媛驚呼了一聲。


    李充容蹙眉“陸貴嬪剛剛入宮,尚不知道規矩吧,宮中不可無端哭泣。”


    在皇宮之內,除非有貴人去世,否則不可輕易落淚的,因為兆頭不吉利。當然,普通小宮女或者妃嬪受了委屈,偷偷哭兩場也不會有人管的。但陸貴嬪這個也太明顯了。


    陸娉婷反應過來,也不入座,跪在地上。“嬪妾失儀,請娘娘責罰。”


    高皇後歎了一口氣“你先起來吧,入宮之後悲戚不吉,念你剛入宮,尚未熟悉規矩,罰你十日之內將女則抄寫一遍即可。”


    這個懲戒算是很寬容了。


    “娘娘果然仁慈。”洪淑妃嬌笑了一聲。


    “淑妃對本宮的處置有何見解嗎”高皇後瞥了她一眼。


    “並無,娘娘寬仁,是宮中上下的福氣。隻是另有一事,陸貴嬪悲泣失儀事小,稍作懲戒即可。觸怒了皇上才是大事,娘娘認為應該如何處置”


    元璟這個人年紀雖輕,卻一向喜怒不形於色,極少有這樣感情外露的時候。對待諸位妃嬪也都一向和顏悅色,即是偶爾有犯了錯誤的,也並不苛責。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必定是陸貴嬪犯了極大的錯誤,才會讓皇帝如此憤怒,拂袖離開。


    陸娉婷站在廳中,厚厚的脂粉都擋不住她臉上的羞怒。


    “淑妃娘娘訓、誡的是,嬪妾也想知道,究竟是為何觸怒了皇上。若真是我應對有誤,自知萬死也難贖罪,可昨日見麵,嬪妾自問並未有失誤之處。”說到後來,陸娉婷一臉淒然,讓人不禁心生憐惜。


    洪淑妃嗬嗬兩聲,端起茶盞錯開蓋兒,“這世間的蠢人就是如此,連犯了錯,都不知曉自己錯在何處。虧得還說什麽才女呢。”


    陸娉婷轉頭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是嬪妾愚鈍,才女之名,不提也罷,那就請淑妃娘娘指點嬪妾,究竟是何處有錯吧。”


    洪淑妃柳眉倒豎,瞪著陸娉婷,“既然你誠心誠意,本宮也不介意指點你一番。”


    陸娉婷淒然一笑,“昨日皇上來到碧霄宮中,嬪妾行禮,隻說了一句話,臣妾參見皇上。然後皇上勃然變色,盯著我看了片刻,就轉身拂袖而去。娘娘認為,嬪妾到底是何處失禮”


    洪淑妃頓時啞然。


    “你”她想要斥責陸娉婷瞎編亂造,但轉念想到,迎接禦駕的時候還有別的宮女太監在,陸娉婷不可能在此事上說謊。


    皇帝竟然是一見她就生氣地離開了。總不能說是陸娉婷行禮的姿勢不對吧。


    殿中一片靜默,人人都覺得詫異。


    唯有吳婕心知肚明,她原本就對陸娉婷為何會提前被征召入宮心存疑惑,如今看來,之前自己的揣測真的沒錯,他是將陸娉婷當成了當初在城外見麵的饅頭姑娘。所以才會下旨征召,

    念頭一起,吳婕忍不住震驚,某人真是重口,連當時自己那般容貌,也能看得入眼。


    其實中毒之後的吳婕也並不難看,就是胖嘟嘟的,格外喜氣。


    高皇後略一思忖,開口道“陸貴嬪不必憂慮,皇上所怒,未必是因為你。近日朝中事務繁雜,尤其西邊夜闌國叛逆流竄地方,劫掠百姓,讓皇上深為憂慮憤怒。也許正是想到了此事,才因此露出怒色。”


    林昭媛想了想,道“前日皇上召幸吳貴嬪的時候,不也先派人取了折子辦完了政事嗎。”


    李充容立刻接話道“皇上勤政愛民,是千古明君,朝野上下無不稱頌。”


    這個理由也算勉強能讓人接受了。


    陸娉婷茫然地被宮人扶著回到了座位上,垂首不語,她想過自己出身不顯,在宮中會舉步維艱,但也沒想過會是如此的開局。


    因為此事,眾人也都沒什麽心情談笑。落座了片刻時間就散場了。


    吳婕從鳳儀宮出來,心頭仔細思量著


    自己容貌被毀那一段,隻見過高子墨幾個熟人,應該不會傳揚出去吧。


    眼下的生活安靜祥和,她很是滿意,可不想節外生枝。


    如果有機會再見到高子墨,自己得叮囑他一句。


    都怪元璟多事兒,連毀容的女子也能看上,真是淫賊一個


    吳婕憤憤然想著。


    乾安宮裏。


    元璟突然打了個噴嚏。


    戶部尚書公孫諒正在稟報著因為雪災東部兩個郡縣的救助情況,說道“皇上要保重龍體啊,如今天氣酷寒,極易風寒。”


    元璟點頭“朕知道了。”


    處理完政務,十幾名朝廷重臣退了下去。元璟開口道“沈卿留一下。”


    皇帝跟大理寺卿沈思書關係密切,經常留他,眾臣也習慣了。


    沈思書留下來,正要說話。元璟突然又打了個噴嚏。


    沈思書立刻笑道“皇上朕要保重龍體,雖然新貴人入宮,也要知道節製啊。”


    不提這事兒還好,提起來元璟滿肚子火氣頓時冒起來。


    他手往桌子上一拍“沈思書”


    沈思書嚇了一跳,他跟元璟多年的情分了,偶爾開點兒過分的小玩笑,皇帝也從來不以勢壓人的,今天是怎麽了


    “你可知罪”元璟咬牙切齒,烏雲罩頂。


    沈思書趕緊麻利兒地一撩前襟,跪了下去,“皇上息怒,臣已經知罪了。”


    他認罪這麽利索,元璟反而被他氣笑了。


    “你知道什麽罪”


    “這個臣不該言語輕浮,語涉後宮。”沈思書偷偷抬眼瞧著元璟,絞盡腦汁。


    看到元璟唇角漾起一抹涼涼的笑意,沈思書頓時警鈴大作,糟糕,猜錯了他趕緊開動腦筋,但思來想去,還真想不出最近有什麽事情觸怒了皇帝。


    他偷偷抬眼,趁著皇帝端起茶盞的功夫,後麵的萬崇濟悄悄比劃了個手勢。


    沈思書福至心靈,頓時醒悟,“上次西域出征的時候,臣不該將皇上最喜歡的那副鎧甲上的鎖扣弄下來。”


    元璟一怔,旋即臉色發黑,“原來上次鎧甲損壞是你幹的好事。”這人是吃飽了撐的嗎閑著沒事扯自己鎧甲的鎖扣幹什麽


    沈思書愣住了,這說法,這臉色,敢情是自己不打自招了。


    後麵萬崇濟翻了白眼,他剛才做手勢向西指是提醒他昨晚陸貴嬪宮中,沒想到沈思書能聯想到十萬八千裏的西域開外去,算了,由他自生自滅吧。


    沈思書也意識到自己危險了,左思右想,終於不再垂死掙紮,認命道“請皇上明示。”


    “愛卿不是自詡智謀過人,明察秋毫,見微知著嗎此等小事,還推測不出來”元璟卻不肯這麽輕易饒過他,隻冷笑著,“今日就在這裏仔細想想,若是推測不出來,愛卿的這個大理寺卿也該讓賢了。內務府今年的選秀尚缺一名禮儀官,卿正好能充任。”


    說完,元璟也不管他,轉身走了。讓萬崇濟在這邊盯緊了沈思書,什麽時候想明白了再去後殿見他。


    閻王爺終於走了,沈思書不用人吩咐,立時站了起來。


    萬崇濟瞥了這個沒規矩的家夥一眼,終於沒有說什麽。反正之前皇帝也沒說讓他跪著思過。


    萬崇濟沒吱聲,沈思書卻惦著臉湊了上去。


    “老萬啊,給點兒提示吧,皇上今個兒是怎麽了逮著我當出氣筒了。”


    萬崇濟斜眼看著他,“說不定是氣你扯什麽鎧甲盤扣來著。”


    “咳咳,都是我家裏妹子折騰的,非要點兒皇上的貼身東西,我想著別的也不合適,就從皇上鎧甲上扯了點兒。”這種穿著上陣的東西,時常損壞,少點兒零件也沒人會聯想。


    “皇上要是氣不過,我就將妹子賠給他。”沈思書笑嘻嘻說著。


    萬崇濟無語,他之前也聽說過沈思書唯一的親妹妹戀慕皇帝。年輕的皇帝容色出眾,還是皇子的時候就引得各家貴女夢縈魂牽了,榮登大寶之後更惹來無數芳心。沈小姐也不過是其中之一。隻是也就是沈思書敢在皇帝麵前這樣無理了,連貼身的東西也敢下手。


    “扯了這麽多,你還沒說,到底皇上是因為什麽事兒發這麽大脾氣。”沈思書蹙眉道,“難道是昨晚娘娘侍奉不周,火氣沒有發泄出來”


    見他真是想不透了,萬崇濟歎了一口氣“也許真是侍奉不周吧。唉,其實根本沒有侍奉。”


    沈思書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著他。


    眼瞅著宮人都站得遠,萬崇濟壓低了聲音“昨晚皇上去了陸貴嬪宮中,隻看了陸貴嬪一眼,就轉身離開了,沈大人您說,這事兒是不是奇了”


    “不對吧,陸貴嬪雖然生得那個不咋樣,但也不至於這麽趕客,而且皇上也是知道的。”


    萬崇濟看了他一眼,“什麽不咋樣陸貴嬪娘娘生得花容玉貌,以我奴才的眼光看”他再次壓低了聲音,“不比淑妃娘娘差的,隻怕比另外幾位都還勝一籌呢。”


    沈思書聞言頓時愣住了,“你說等等,不對”


    腦中電光火石,聯想到剛才元璟冷笑著諷刺他自詡見微知著,智謀過人,還有讓他去內府充當選秀的官員


    沈思書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


    偏殿書房裏,元璟翻了幾本奏折,沒過多久,就聽見小太監前來傳訊,沈思書求見。


    將人傳喚進來。元璟尚未開口,就看見沈思書跪倒在地。


    “臣有罪。”


    “臣不該自詡聰慧,然後辦事自以為是,而不詳加調查”沈思書坦誠著自己的失誤,滿心悔恨。


    陸家小姐貌美,根本不是當時的饅頭姑娘。


    其實這件事隻要派人仔細探聽一番,就可以知曉了,但沈思書先入為主,憑著乘坐的馬車,還有吳婕當時的錦繡衣裝,以及繼母陷害的事實,就推測出了饅頭姑娘的身份,根本沒有派人仔細了解。


    之前皇帝諷刺他的一點兒也沒錯,自詡聰慧,以為自己推測出的必定是事實,卻隻是鬧了大笑話。


    而最糟糕的是,承擔這個笑話後果的人竟然變成了皇帝。


    難怪皇帝震怒。


    “既然知曉錯了,那麽朕問你,此事如何補救”元泓哼了一聲,問道。


    沈思書冷汗涔涔,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呃,聽聞陸家小姐美貌多才,那個要不皇上就將就著”


    元璟冷冷的目光掃過,沈思書趕緊閉嘴了。


    “朕現在隻想知道真相,從頭到尾,那位雪夜之中離奇出現的女子來曆以及去向,限你三天之內將切實的消息送來。”元璟簡單吩咐道。


    犯了錯的人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沈思書隻能乖乖應下“臣必定將此事辦妥。”


    終於從乾安殿出來,被外頭的寒風一吹,他打了個激靈。


    整個人清醒過來。


    靠,三天的時間都不夠從京城趕到金蕪的不過好在金蕪城的封禁已經結束,陸家本來就是要進京敘職的,算算時間,也該到了。


    此事確實是自己的失誤,無可推卸,但沈思書檢討之餘,也不禁在心裏頭嘀咕,誰能想到您老人家如此重口,竟然真要納那個饅頭姑娘入後宮。早知道要入宮,我說什麽也要仔細打聽打聽啊。


    聽到皇帝決定征召入宮為妃的時候,他正忙著處理福王謀反一事的後續,有限的人手無不是忙得團團轉,所以才會出了這種紕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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