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第二天上午,大家夥兒吃過簡單的早飯準備去上工,農場的大喇叭響了,要求所有黨員場部開會。


    她們宿舍住了五個女知青,隻有佟珍珠一個人是黨員。


    一個叫張秀玉的女知青挺羨慕,“黨員可真好,開會就不用幹活兒了!”


    楚秀蘭立即瞪了她一眼,“張秀玉,你少在這兒陰陽怪氣,珍珠平時多幹了多少活啊,咱們農場入黨那是要看個人表現的!”


    張秀玉哼了一聲走了。


    其實她平時不是這樣的人,雖然心裏特別嫉妒佟珍珠,可麵上從來沒有表現出來,今天忍不住說,是因為趙建林。


    張秀玉也是喜歡趙建林的,但她知道,她不會有機會,趙建林每次來找佟珍珠,眼裏都是沒有她的,一丁點兒都沒有。


    她也從來沒有妄想過能從佟珍珠手裏搶過趙建林。


    可現在算怎麽回事兒?佟珍珠答應了和趙建林一起去看電影,那就是同意處對象了,誰能想到,卻一下子把人家給甩了。


    整個農場的人都知道,趙建林追佟珍珠追得多麽用心,她和佟珍珠一個宿舍,知道的就更清楚了。


    且不說送東送西,就趙建林給佟珍珠寫的那些信和情詩,她都偷偷看了,把她都感動的落淚了。


    可以這麽說,趙建林愛得真摯,愛得掏心掏肺,但佟珍珠卻完全不當回事兒,很多時候都是冷著一張臉。


    而且還把趙建林耍了一道,這不就是玩弄別人的感情嗎?


    其實農場這樣想的人還挺多,不僅有女知青,也有男知青。


    佟珍珠在去場部的半路上,碰到了孫桂芳,好奇的問,“桂芳姐,場部叫我們去什麽事兒啊?”


    孫桂芳瞅了瞅四下裏無人,低聲說,”應該是為了上學指標吧。”


    佟珍珠聽了心裏特別高興,”桂芳姐,你們真去找場長了?”


    那天從集市上回來,孫桂芳和陳楠跟幾個老知青一商量,都覺得黨員投票的主意挺好,為防夜長夢多,幹脆繞過了田場長,直接去找了劉書記。


    農場是軍事化管理,劉書記不僅是農場的黨委書記,還是營級軍官,但因為不懂農業生產,他平時不怎麽露麵。


    具體的管理都是田場長負責的。


    但推選上學名額這樣的事兒,肯定是他這個一把手親自主持的。


    為了避免再次發生打群架和流血事件,也為了公平,劉書記采納了他們的意見,先選出符合條件的人選,然後全農場的黨員投票。


    這次一共有十個上學指標,但有十五個符合條件的人選。


    佟珍珠和孫桂芳趕到的時候,不少人早就到了,場部會議室熱鬧的很,大家三三兩兩的談論著,田場長坐在主席台上,但有個老黨員把他纏住了。


    ”上頭的文件說了,要選工農兵大學生,那就是人人都有資格,這十五個候選人裏,隻有五個是咱們農場的,其他都是知青。“


    ”這麽做不符合政策吧?“


    這老黨員姓劉,是個老農工,早年農場糧倉火災,他憑著命搶救了不少種子,因為表現好,破格入黨的。


    不過,再無私的人也會有私心,他之所以這麽提意見,是因為他有個小女兒,高中畢業,平時在農場表現也挺好,但不是黨員,就沒能入選。


    田場長耐心的給他解釋,“老劉,上頭的政策是,從工人,農民和部隊裏選拔人才,國家來統一培養,原則上是擇優錄取的,再說了,知青也是咱們農場的職工,你不要搞分裂。”


    佟珍珠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下來,扭頭看向旁邊的黑板,緊張的大氣兒都不敢出。


    還好,如願看到了她自己的名字。


    三年前,她和同班同學一起,從北京幾千裏路遠赴邊疆,別的同學還在叫苦連天的時候,她已經在試著適應農場的生活了。


    她勞動態度特別積極,甚至好幾次都累得暈過去了。


    佟珍珠這麽做當然也是有目的的,她想上大學。


    她是71年高中畢業的,她的同學一部分和她一樣插隊下鄉,一部分在北京參加工作了,有的是在工廠,個別有門路的,去了機關單位。


    隻有極少數的同學,才被學校推薦上了大學。


    佟珍珠成績不錯,但也不算太拔尖,她的家庭出身雖然沒什麽大問題,不是資本家,不是□□,不是黑五類,可也有點小問題。


    她的繼父因為偷盜工廠的絲線,被公安局拘留了半個月,留下了案底。


    自然落選了。


    後來下鄉後,佟珍珠十分驚訝的發現,如果在農場表現好,也是可以有機會上大學的。


    她的辛苦沒有白費,很快就因為表現突出,順利入了黨。


    這兩年,佟珍珠在各方麵都是嚴格要求自己的,幾乎年年被評為先進。


    但農場表現好的知青實在太多了,特別是孫桂芳那一屆的知青,也都是先進,論資格比她老,論對農場的貢獻,自然也比她多。


    不過,這些老知青或者推薦上學,或者其他原因返城,走掉的不少了,佟珍珠私下裏琢磨過,算來算去也差不多該輪到她了。


    還真被她猜中了。


    田場長還耐性心的給老劉解釋,沒想到老劉急了,說,“你們這麽幹不公平,我要去縣上找領導!”


    恰在此時,一臉威嚴的劉書記走進來了,他和田場長可不一樣,軍人出身,幾乎常年板著個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那種人。。


    屋子裏瞬間變得安靜了。


    劉書記瞟了老劉一眼,老劉立即低下頭,不再嘰嘰歪歪的了,有些訕訕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農場的文書從提包裏拿出兩張稿子遞過去。


    劉書記並不看,而是簡單的說了幾句,“國家選拔人才,是以擇優的原則,這十五個同誌,都是層層篩選出來的,經得起各方麵的排查,好了,大家開始投票吧。”


    農場一共有六十多個黨員,其中知青占二十多個,本地職工十幾個,再就是大大小小的領導也有十幾個。


    投票的方式很簡單,上台說投誰,文書當場唱票,然後拿著粉筆寫上一筆。


    佟珍珠已經跟孫桂芳商量好了互相投票。


    唱票很快進入尾聲了,佟珍珠看著自己的選票有點著急,她現在是排在第十,但後麵的十一名隻比她少一票。


    而且十一名是孫桂芳。


    她的手心都緊張的出了汗,緊緊盯著每一個上去投票的人。


    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上去了,是趙建林。


    佟珍珠知道他肯定會投自己,可這心裏還是說不出的不舒服。


    果不其然,趙建林聲音挺大的說,“我投佟珍珠!”


    此時,會場上有交頭接耳的說話聲,雖然聲音不大,佟珍珠也知道是在議論自己,甚至她還收獲到了幾道不友好的目光。


    接下來,竟然沒人給她投票了,孫桂芳以兩票的優勢反超,擁有了最後一個名額。


    其實,佟珍珠已經做好了落選的心理建設,但此刻說不難受是假的。


    孫桂芳特別高興,同時也特別的愧疚,”珍珠,對不起,我。。。。“


    如果這指標是別的,比如入黨的機會,生產標兵稱號,或者一筆獎金,她可以立馬說放棄了,讓給佟珍珠。


    可這是上學的機會,離開農場的機會,她不可能讓。


    雖然這黨員投票的主意還是佟珍珠出的。


    “桂芳姐,公平競爭,沒什麽對不起的,恭喜你。”


    佟珍珠一個人回到宿舍,心裏繃著的那股勁兒似乎一下子散了,她沒像往常一樣急著去橡膠林幹活兒,而是拿起兩件昨天換下來沒來得及洗的髒衣服。


    勞動時間不去幹活兒,卻跑到水池邊兒上洗衣服,其實還挺常見的,偷懶的知青哪天都有,但佟珍珠以前是幹不出這種事兒的。


    生怕被人看見,抓住了她的小辮子。


    但現在,她不在乎了。


    佟珍珠將衣服洗好晾上,喝了杯水,洗了把臉,覺得心情好了不少,拿了工具準備去上工了。


    反正也不早了,估計幹不多一會兒就中午了。


    剛走了沒多遠,迎麵碰上了另一個名叫孫婭的女知青,她穿著一身挺新的衣服,看著不像是去幹活的。


    她是上海人,嬌氣的很。


    三天兩頭的請假。


    佟珍珠見她是往宿舍的方向走,且一隻手扶著頭的樣子,就知道她保準是裝頭疼早退。


    不過,她和孫婭現在不是幹活搭子了,她裝作看不見。


    誰知,孫婭卻叫住她了,翻了個白眼說,“佟珍珠,你這個看不上那個看不上的,是不是特別想上大學啊,這下落空了吧?”


    農場沒有秘密,特別是推薦上學這種都關心的大事兒,現在十個名額都已經定下來了,北京知青有三個,上海有兩個,四川的也有兩個,剩下三個就是當地職工的子女了。


    佟珍珠沒選上,而且是以兩票之差落選的。


    這個結果,有些人暗暗覺得解氣。


    要按照佟珍珠本來的脾氣,保準理也不理就走了,但現在她不想那樣了。


    她站定了,很認真的看了孫婭一眼,說,“我看不上誰和你有什麽關係,可能我看不上的人,未必能看得上你,還有,難道你不想上大學?你隻是沒資格,一來不是黨員,二來表現也不積極,就連推選都根本輪不到你,對吧?”


    孫婭氣呼呼的,“你胡說什麽呢?”


    佟珍珠冷笑一聲,“我沒胡說啊,別以為我不知道,趙建林說過,你給他寫過情書,還讓我看呢,我對這事兒不感興趣,我沒看。”


    孫婭一下子紅了臉,又羞又怒的走了。


    佟珍珠本來也不想提這些,可孫婭明知道她心情不好,卻非要捅她的心窩子,那她也隻能以牙還牙,也捅回去了。


    她罵了人,心情又好了一點點,修理梯田的時候特別賣力,沒一會兒就滿頭大汗了。


    眼見都中午了,其他知青都走了,唯有佟珍珠還在埋頭苦幹。


    這時,從旁邊走過來一個人。


    是許運昌。


    他遞給她一隻水壺,說,“佟珍珠,歇會吧,喝口水。”


    佟珍珠看到他有些驚訝,“怎麽是你啊?”


    五分場的職工分成了二十多個小組,佟珍珠是九組,許運昌好像是三組,負責開荒的山頭都不一樣,離得好遠的。


    一般來說,幹活兒的時候是不會碰上的。


    許運昌淡然說道,“我正好路過這邊。”


    說完也不要水壺了,飛快的走了。


    佟珍珠今天來的急,忘帶了水壺,還真的有些渴了,她打量了一下,水壺還挺幹淨的,忍不住擰開喝了一口。


    咦,水竟然是甜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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