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虞承衍坐在牢房中,冷眼注視著麵前的寧長東。
他的身邊,兩個寧家弟子正無比仔細地一點一點搜身,虞承衍身上的儲物戒指被摘下,放在旁邊的銀盤裏。
寧長東將戒指拿起,在手中撥弄著。
“這麽高級的儲物戒指,也是你能用得起的?”寧長東不屑道,“定是和丹藥一樣,靠你這張臉皮,從他人那裏騙過來的吧。”
沒有得到回應,寧長東也不在意。
他將戒指扔了回去,淡淡地說,“你這般低劣的品格,實在是對不上這張臉。好在魔神在上,讓你有幸成為少爺重生的容器。”
從下午被關進房間之後一直到被轉移到地下,直到現在虞承衍才聽到一句有用的話。
“魔神?”虞承衍冷聲道,“身為修仙者,你們竟然敬魔?還是這種從未存在過的虛構人物……”
他的話音未落,寧長東的神情驟然變得猙獰可怕起來。
“黃毛小兒,你懂什麽!”他陰冷地說,“若不是還需要你做容器,本座現在就能殺了你以祭魔神!”
“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魔神。”
虞承衍既是想要激怒寧長東,好讓他說更多的話,也是因為這是事實——虞承衍做了那麽多年的神仙,自然比下界的人更清楚,所謂魔神是子虛烏有的東西。
大部分魔修嗜血好殺,修煉邪法,手上沾染無辜者的鮮血。待到這些凶殘狠毒的魔修晉升到一定境界,就開始畏懼天道的懲罰。
許多魔族會臆想除了他們身處的下界魔界,還存在一個與天界對立的魔界,那個魔界裏會有許多強大的魔修,甚至有能與天庭天尊抗衡的魔神。
魔族們幻想著隻要他們到達魔族的大乘期,挺過雷劫,就有可能前往真正的魔界。
然而這是不存在的幻想。
世間唯一的正途隻有修仙,能夠得道飛升的修士要求都極為苛刻,不僅要有實力,還要在漫長的修道中保持心性純善,不得走歪門邪道,不能濫殺無辜,更要問心無愧,甚至連一點心結都不能擁有。
能達到這些條件的人,本身就鳳毛麟角。連虞承衍這般為人正直的天選之子,從未傷及無辜,隻是因為靠心魔修煉,就差點被天道劈死。那些手上沾滿鮮血的魔修又怎麽可能會有活路?
倘若這世上真有魔神,那也一定是雖修魔、但品格的高尚,飛升天界的魔神。
所以虞承衍確實沒料到寧長東竟然吐出魔神二字。若是自我安慰的魔修也就罷了,堂堂修仙界世家的人,怎麽會崇拜魔神這種東西?
“住嘴,你懂什麽!”寧長東怒聲道。
一股強有力的威壓襲來,帶著陰冷血腥的氣息,虞承衍立刻察覺到麵前的中年修士也修了邪法!
“這就是你信奉魔神的原因?”虞承衍冷聲道,“因為修煉邪法,害人性命,還要給自己的行為找一個借口,所以才以信仰魔□□義胡作非為?”
青年冷靜理性咄咄逼人的樣子,哪裏還有下午初見時的窩囊短淺?
對上虞承衍冰冷的眸子,寧長東察覺到不好,可是青年的雙手被束仙繩捆綁,剛剛被帶入地下時還是寧長東親自探測的根骨和修為,一切都告訴他,這就是個嗑藥上金丹的廢物,或許真正的修為隻有築基中期。
而他寧長東因為修煉邪法,如今可有元嬰期了。
這樣一個草包的人,怎麽可能對他造成威脅?
隻是短短一念的猶豫,寧長東察覺似乎有冷光閃過,不待反應,下一瞬,他的身體被重重地摔在身後牆壁上,鮮血頓時噴湧出來。
一切都太快了,不過是眨眼之間。
“你、你——”寧長東吐出一口鮮血,他震驚地看著麵前的青年。
虞承衍修長的手指反手握著劍柄,斷裂的束仙繩簌簌落下。他擰了個劍花,握正長劍,垂眸冷淡地注視著他。
怎麽會這樣!
寧長東一邊吐血,餘光卻看到被他撞倒在地的狼藉中,儲物戒指閃過一抹光澤。
難道……難道這青年在戒指裏存放了一把劍,他抓住了他猶豫的短短一瞬間,控製劍全力一擊?這根本是壓準了這麽近的距離,他根本反應不過來,才敢出如此險招。
擁有如此自信的魄力,判斷力也十分驚人,而且身上還被法寶束縛,去擊殺一個元嬰修士……別說嗑藥的金丹修仙者了,就算是普通金丹期也不可能做到吧?
寧長東強撐起自己,他的眼中閃過凶厲的神色,甚至沒時間止血,立刻向著虞承衍反擊!
看著男人也喚出長劍,虞承衍眉毛微挑,展現出幾分興趣來。
他天生劍骨,天賦異稟。除了打不過爹,從小到大就沒輸過。哪怕同境界,虞承衍也因天生的機敏直覺,和比他人更渾厚磅礴的真氣而戰無敵手。
再加上以心魔入道,虞承衍的修為增長更是恐怖,很早便能夠越級挑戰他人。
盡管如此,如今以金丹巔峰期的修為對戰元嬰初期的邪修,虞承衍還是沒有把握完全勝算的。
可這不是更有趣嗎?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被逼入絕境,背水一戰的感受了。
若不是這地下每一塊磚頭上都寫滿了禁忌術咒,否則二人之間的爭鬥,或許會讓整個地方塌陷。
寧長東越打越心驚,麵前青年明顯是仙門出身的正統劍修,並且對劍道的掌握力已經達到恐怖的地步。不論寧長東使用什麽劍法,他都能夠在三招之內找到解法,加以製衡。
短短數十次短兵相接,寧長東已經開始吃力。他感到自己已經被看透,青年每一擊都能準確地擊中他的薄弱處,給他帶來麻煩。而他卻無法看穿虞承衍,隻能勉強招架。
寧長東甚至有一種詭異的感覺,虞承衍將他逼到如此份上,卻仍然像是沒有使出全力。
在無法撼動的實力麵前,男人逐漸心浮氣躁,重傷未愈合的傷口拖累著他的動作,沒一會兒,寧長東便支撐不住了。
在意識到大勢已去的時候,寧長東咬緊牙關,他放棄對抗,轉而竟然想自爆內丹,同歸於盡!
虞承衍動作比他還要快,一劍穿過寧長東的丹田,打斷了男人同歸於盡的舉動。
時間緊急,甚至來不及審問,虞承衍收了劍,他伸手抓住寧長東的衣襟,右手向著他的頭部探去,探魂術的紅光瞬間沒入男人的額頭。
“不——”寧長東嗆血的聲帶嘶啞地震顫著。
…
為了以防萬一,寧氏地下的所有地方都被層層陣法包圍,在其他地方,甚至無人知曉屋中發生了什麽事情。
“長東呢?”久久沒有等到寧長東回來,寧老爺蹙眉囑咐道,“罷了,我親自去帶寧嫵過來,你將青兒推到血壇邊,一會好與長東和容器會合。”
“知道了。”寧夫人點頭道。
寧世康幫夫人將兒子抱在輪椅上,寧青身材幹枯瘦弱,渾身皮膚脫落泛紅,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他本來正睡著,被父母弄醒,艱難地掀開眼皮。
“父親,母親……要開始了嗎?”寧青聲音嘶啞難聽地問。
“是啊,青兒,今夜你就要重生了。”寧世康動作輕柔地將兒子散亂幹枯的頭發向後捋去,他緩聲道,“這麽多年的忍耐,就是為了這一夜,你可還高興?”
“高興。”寧青聲音虛弱地說,“素儀呢?”
“什麽素儀,那妮子自己亂取的名字,還是不要叫了,晦氣得很。”寧世康蹙眉道。他很快壓下自己的情緒,又溫聲道,“一會你就能見到寧嫵,別著急。”
“青兒,不要忘記,是魔神大人給予了你活下去的生命。”寧夫人用手帕輕輕地擦著青年的臉,水藍色的手帕上很快沾滿腐壞血跡。她說,“今夜是好日子,你也要換身好衣服。我們如此虔誠,說不定魔神也會在儀式中仙靈呢。”
寧青疲憊地閉了閉眼睛,沒有再說話,任由母親幫自己換衣服。
他身上的皮膚潰爛不已,白色的裏衣脫下來,便沾上許多血跡,寧氏一家三口卻像是習以為常,沒有人說話。
看著這邊忙起來,寧老爺這才轉身離開,去地牢帶寧素儀出來。
等到父親離開,寧青才低聲道,“母親,一定要這樣麽?”
寧夫人正在櫃子旁翻看著裏麵華貴漂亮的衣袍,聽到兒子的話,她問,“什麽這樣?”
“活著或死了,對我而言都沒有區別。”寧青低低的說,“可是小妹,她有活力的樣子更漂亮。我不想……”
“寧青。”寧夫人冷聲道,“不要讓我再聽到你說這樣的話。你是被魔神尊上選中的孩子,沒有人比你更重要,知道嗎?”
她捧著一套衣袍回來,動作輕柔地給沉默不語的寧青換衣服。
“你還小,什麽都不懂。”她溫聲道,“這世上隻有一種力量,連天尊都無法控製,隻有魔神才能為己所用。”
“煞。”青年低聲道。
“沒錯。正常人碰了煞氣非死既瘋,可是你卻借由煞活了下來,這難道不是魔神的恩典嗎?”寧夫人手中輕柔,可衣料拂過的地方,仍然都滲出血。
她仿若未見,溫柔地說,“隻要挺過這一關,無數魔神的信徒和魔族都會以你為首。或許你還會成為魔尊,遠離這陰暗虛假的地下,去過萬人之上的生活……難道你不期待嗎?”
寧青垂下眸子,他微不可聞地應了一聲。
寧夫人摸了摸他的頭,將換好衣服的寧青推出房間。
華美的衣袍籠罩在骷髏般枯瘦的身體上,隻顯出一種詭異的不適感。
穿過血字刻寫術咒的長廊,母子二人來到了地下的中心——巨大的、複雜繁瑣的血陣占據幾乎整個地麵,祭壇中心有三個空缺,似乎正在等待主人的到來。
血祭最重要的便是寧素儀。想要開啟魔族的禁術血陣,必須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以至親血肉作為鬼魔到來時的牽引,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寧夫人等待著寧老爺和寧長東的到來,可是眼見時間就要到了,另外兩邊仍然遲遲沒有動靜,她蹙起眉毛,厲聲道,“去催催老爺和管事,別耽誤了時辰!”
她話音未落,遠處忽然傳來騷亂,一個冷清的女聲響起,“這麽著急,那便開始吧。”
緊接著,一個黑影從遠處投來,重重地落在血陣中央,發出一聲悶響。寧夫人定睛一看,那竟然是她的丈夫寧世康!
寧世康渾身是血,在血陣中抽搐著。他正要爬起來,可是觸碰到他血跡的血陣像是活了過來,將男人死死地鎖在陣中央,讓他傳來殺豬般的哀嚎。
寧夫人驚愕地注視著這一幕,她看到寧素儀從血陣另一邊的走廊裏走出,她的身邊跟著一個高大冷峻的青年。
寧素儀身上穿著新衣袍,已經又被血弄髒了,隻是不知那血是她的,還是寧世康的。
她的頭發散亂,看起來有點狼狽,一雙眼眸卻冰冷凶狠。而她旁邊俊美冷漠的青年,寧夫人卻從未見過。
“小妹。”輪椅上,寧青驚喜地喚道。
寧素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與此同時,寧夫人聲音尖銳地叫道,“寧嫵,你——”
“別用那個惡心的名字叫我,我是寧素儀!”寧素儀冷笑道,“這麽喜歡大哥,怎麽不由你們二老親自獻祭?效果一定比我好得很吧!”
“胡鬧!”寧夫人尖聲道,“血祭開始就不會停下來,阿嫵,現在還來得及,你忘了你以前有多希望哥哥恢複健康嗎?隻要你現在願意犧牲自己,血祭還能照常舉行……”
“一群瘋子。”聽到她的話,虞承衍低聲道。
龐大的血陣已經開始運行,也阻隔了兩邊的人。在眾人說話的時候,寧世康的慘叫一直沒有停下。
“瑞娘,救救我,停下來,快啊——”寧世康嘶啞地哀嚎著。
除了一開始的驚愕,寧夫人扶著寧青的輪椅,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甚至都沒有表麵搭救的意思。
“母親,父親、父親……”寧青磕磕絆絆地說。
“老爺,規矩你是知道的。”寧夫人咬緊牙關,她冷聲道,“血祭開始就不能停下,如果停止會讓魔神不滿的。就算青兒今日無法重生,也必須要有人獻祭。我答應你,一定要寧嫵為你陪葬!”
血陣阻斷了兩邊,讓他們隻能遙遙對望。
寧素儀和虞承衍這邊的寧氏子弟已經被他們解決,就看到寧夫人這一邊,所有的寧家人竟然就伴隨著家主的慘叫聲祭拜起來。
如此詭異冰冷毫無人性的舉動,讓連當過神仙的虞承衍後背都有些發毛。
“幸好我把阿惟留在客棧裏了。”他喃喃道,“哪怕和這些瘋子對上一個眼神,我都怕她會學壞。”
寧素儀的目光一直麻木又冰冷地注視著血陣中的寧世康。這是她的父親,過去的年月裏,他也有過假裝施舍的溫情,可是他卻想讓她投入血陣,讓她承擔如此的痛苦,甚至還想要挖骨給她的哥哥。
她一時有些恍然,整個人仿佛都在不斷地下墜。
她似乎已經將自己分成兩半,一個是在玄天宗裏備受其他弟子信賴、活在陽光下的寧素儀,一個被當做犧牲品生出來,名字都沒有好好取的‘寧五’。
這黑暗波折的三個月,昏暗壓抑的地下,以及被家人背叛的打擊,讓寧素儀搖搖欲墜,隻剩下想要同歸於盡的寧嫵。
可虞承衍一句話,提起一個名字,卻讓寧素儀忽然想起那毛茸茸的白色小貓咪,以及永遠和它相配的明媚陽光,藍天白雲。
寧素儀麻木的眼底緩緩升起細小的光亮。
“我給她買的話本和零食都被他們丟了。”她低聲道,“小惟會不會不開心?”
“她很想你。”虞承衍緩聲道。
寧素儀閉上眼睛。
被鎖在黑暗裏的時候,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真的沒辦法活著出去她那時想到最後悔的事情,竟然全是和虞惟有關。
如果知道會有忽然不見的一天,她應該對她更好一點的。不該那麽嚴厲地督促女孩修煉,也不該在她主動貼過來的時候,因為害羞和不習慣,而總是將她推開。
真想早些回去見她啊。不管是纏人的小貓咪,還是總喜歡和她貼來貼去的少女,哪一個她都很想念。
就在這時,寧素儀忽然聽到血陣的另一邊傳來寧氏子弟的驚叫聲。
“顯靈了,顯靈了,魔神大人顯靈了!”
寧素儀心中頓時一沉,她立刻睜開眼睛,向著血陣望去。
隻見血陣裏的寧世康已經猶如幹屍,渾身血液都被血陣抽幹。血陣中央的祭壇上,忽然升起如烏雲般濃密的黑霧,如虞承衍、寧夫人這般接觸過的人知曉,這黑霧是完完全全由煞組成的!
能夠被人肉眼觀察到的煞,可想而知有多麽驚人。
血陣的左邊,以寧夫人為首的寧家人驚喜不已,紛紛跪下叩拜。而另一邊,虞承衍和寧素儀已經拿出武器。
緊接著,他們看到黑霧中隱隱約約透露著一抹白色,然後彈出了一個……白耳朵?
當看到一個貓貓頭忽然出現的時候,虞承衍和寧素儀都僵住了。
黑霧圍繞著小白貓,然後驟然消散在半空之中。
小貓妖蹲在桌子上,它看到旁邊擺放著黑色的蠟燭,爪子比腦子先動,忍不住伸爪去推,結果蠟燭一動不動,反而在上麵留下了一個清晰的爪印。
不等它反應,便聽到旁邊傳來嘈雜而震驚的聲音。有人在高呼魔神,有人驚愕嘶啞地開口:“魔神是隻貓?!”
魔神?哪有魔神?什麽是魔神?
看到那邊人瞪著眼睛看著自己,貓貓也轉頭向後看去,什麽都沒看到。它又向著右邊看去,便對上了虞承衍和寧素儀同樣睜大而震驚的眼眸。
哇!它要找的人都在這裏呢!
小貓妖開心地擺擺尾巴,喵嗚喵嗚親昵地打起招呼。
作者有話說:
貓貓不是魔神那種髒東西!
為了避免大家看到神經病心情不好,努力把這一趴寫完了,哇,天也亮了_(:з」∠)_今天可能不更新了,困的昏古七
貓咪,我的世界之光,在煩躁雜亂的日常裏,看一眼貓貓,就得到了心靈的洗滌(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