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馬車上。
項承昀看著沈蔓胳膊上深淺不一的泛紅,聲音有些發冷,“早知他下手這麽重,方才就該直接把他……”
沈蔓唯恐他又說出什麽驚駭的話,輕聲打斷他,“隻是看著唬人罷了,一點也不疼的。”
項承昀抿了抿嘴,指尖沾上藥膏,在泛紅處暈開。
沈蔓有些不自在地躲了躲,“殿下,我有事相求。”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項承昀道,“但現在沒有旨意,大理寺監牢誰也進不去。”
沈蔓聲音沉了下來,“他們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爹他一身清正,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還有阿兄,以他的學識,還需要舞弊?”
“我信你所言,隻是就算你進去了,也不一定能從他們口中問出緣由。”項承昀搖頭,“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恐怕就連沈將軍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沈蔓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
是上一世陷害沈家之人?他提前動手了?
項承昀將她衣袖放下來,“我知道你擔心,但越是心急,越要按捺。常裕已帶人去查了,這件事,你不要插手。”
“我知道。”沈蔓眼中黯然,神色緊繃著,“我不會主動留把柄給他們,讓他們拉東宮下水。”
沈毅與沈青楓被抓的消息始一傳出去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一開始,所有人都在為沈將軍請命,甚至不惜自發一同遊街,以試壓於大理寺,還沈將軍清白。
在民眾情緒到達最頂點時,有人放出了沈毅被抓的原因。
——私自泄題,擾亂科舉。
許多貢生都未離京,一聽這則消息頓時如同炸了鍋,落榜的諷刺考上的,名次靠後的暗諷名次靠前的,兩邊的對罵與怒火如燎原之勢,最終都匯集於將軍府與沈毅。
若有人膽敢在此刻站出來,替沈毅說上一句話——哪怕不過是提出先查明事情原委——也會被人一同怒罵。不過短短一日,原先力挺“沈將軍”的人就紛紛倒戈,高聲怒罵起“沈賊”來。
等第二日晚間常裕回東宮複命時,事情已經鬧得越來越大,沈毅與沈青楓首當其衝,成了民憤最中心。
常裕行過禮後,直截了當道:“二皇子的人在暗中引導。”
項承昀道:“單憑他一人恐怕還做不到這麽幹脆利落,他背後應是有人。”
“屬下無能,暫時還沒查出那人蹤跡。”
沈蔓皺眉,“目前還不清楚這人來路,不過這人既然與二皇子合作,目標就絕不止將軍府一個。”
以二皇子一貫作風,哪怕是沒有問題也要找問題推給東宮,更何況如今的東宮又與將軍府有了關係。
常裕臉色難看,“屬下來時,確實聽到有人在說,東宮與將軍府早有合作,甚至沈將軍泄題,也是受……東宮指使。這些言論是晚間才有的,但應該很快就會……”
項承昀眼中劃過一絲厭惡,冷冷道:“將軍府前腳被封,後腳就有不少折子遞上來,說要一並徹查東宮,倒是符合他那一派一貫的做事風格。”
沈蔓握緊了拳,“這事沒完,他們最終的目標……是東宮。”
他們要利用天下文人輿論,一舉毀了項承昀的太子之位!
腳步聲匆匆而來,一名侍衛出現在門口,麵色凝重道:“殿下,判決出來了。”
沈蔓倏然站起。
侍衛低下了頭,“人證物證俱在,大理寺判其……斬立決。”
沈蔓腦袋嗡地一聲,身形一晃。
她手死死抓著桌子,沒讓自己倒下,“人證……物證……俱在?!莫說我父兄無罪,便是真有那私泄考題的罪過,何至於就被處斬?!!”
項承昀扶在她雙肩,抬眸問那侍衛,“刑部複審過了嗎?”
侍衛道:“卷宗還在大理寺,按平日流程,明日就會送去刑部複審。”
項承昀略一沉吟後,開口叮囑沈蔓,“從現在起,你哪裏都不許去。”
“常裕,備馬。”
“是。”
項承昀吩咐完,邁步向外走去。
沈蔓突然拉住了他。
項承昀回頭,看著她眼中倉惶,隻道:“放心。我定將他們完好無損,帶來你麵前。”
沈蔓壓低了聲音,“……你也要完好無損……回到東宮。”
*
這一夜注定不得安眠。
沈蔓枯坐了整晚,卻始終不見項承昀傳來消息。
一直到雞鳴聲零落響起,沉寂了一晚上的東宮門口才終於有了動靜。
沈蔓顧不得麻木的雙腿,腳步急切走了過去,又踟躕著不敢上前,滿目期待而忐忑地看著門口處。
兩道人影步履沉重走了進來,正是沈毅與沈青楓。
沈蔓一喜,眼淚奪眶而出,“爹,阿兄。”
沈毅發慌,“怎麽了?哭什麽呀?爹沒事,真的,不信你問青楓。”
沈蔓越哭越難過,“可是你們,身上都是傷……”
“進了牢房怎能完好無損地出來?好在都是些皮肉苦,沒傷筋動骨,不礙事的。”沈青楓麵上十分心疼,“你是不是一夜沒睡?”
沈蔓擦了擦淚,“對了,太子殿下呢?怎麽沒跟你們一起回來?”
兩人表情變了變。
沈蔓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他人呢?”
沈毅皺著眉,“進去再說。”
三人在桌邊坐下。
沈毅與沈青楓對視了一眼,這才道:“我與青楓商量了一下,決定讓你現在動身,前往沱州。”
沈蔓道:“您就直接告訴我吧,是不是這件事鬧大了?”
“聽話,你先去沱州避一避,等事情解決了再回來。”沈毅轉頭看青蒔,“你去收拾一下,等下一起跟……”
“爹!”沈蔓打斷他,“您不說,我不走。”
“大伯,”沈青楓開口,適時勸道,“我們不能一直瞞著她。她也不是我們可以一直護在府裏的小姑娘。”
沈毅眉頭擰起。
沈青楓見他雖不情願,但到底沒再反駁,便在他的默許中開口道:“阿蔓,我與大伯能順利出來,是因太子殿下之故。東宮已被徹底卷進來了,你留在這裏,我們不放心。”
“可太子殿下呢?”沈蔓眼中倉皇迷茫,“他到底說了什麽,才能讓那些有備而來的人,甘願放你們出來?”
沈青楓避開了沈蔓的視線,同時也岔開了這個話題,“從貢院中發現有考生夾帶時,我就預感到會有事發生,當時雖不覺這事會這麽巧地落在將軍府,但從貢院出來後,我與大伯就一直在背地裏調查。不成想我們查來查去,考場泄題之事毫無頭緒,倒是查出了另一件事。”
沈蔓見他麵有異常,自然也猜到了幾分,“是與我有關的事?”
沈青楓點點頭,又頓了頓,“確切點說,是與太子殿下有關的事。”
沈蔓的手不自覺捏緊。
“你之前帶我去過太子殿下的私邸,應該還記得,那私邸中有一間木屋。當時那侍衛說裏麵關著野獸,但我曾與你說,那小屋中關著的,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沈蔓想起自己發現此事時的場景,頭皮還是有些發麻,說話也有些不利索,“我……我之後去的時候已經弄清楚了,裏麵確實是關著試圖刺殺的殺手。”
沈青楓意味深長,“他是這樣跟你說的?”
沈蔓含糊道:“差不多。”
“那,自繈褓中就一直撫養著他、連東宮大門都甚少出去的奶娘,在他眼裏,也是試圖刺殺他的殺手了?”
沈青楓看著沈蔓呆怔的表情,一字一頓道:“那裏關著的,根本就不是什麽刺客。那是服侍他十幾年的乳母。”
“可是!可是……”
可是她見過了呀,她躲櫃子中,親眼見過的,那裏麵分明……不對!
沈蔓呼吸一滯。
她根本沒去過那木屋中。
她隻是僅憑那人骨頭撞擊地麵時發出的聲音,猜測他就是那日關在木屋中的人。
她又如何確定,那木屋裏,沒再關著別人了?
“那乳母被抓來那日,你還去過那裏,為他做了梅花酥。”
“他倒是有心情,吃著我將軍府女兒為他做的梅花酥,可那乳娘,嗓子被毒啞,手臂也被完全折斷,兩隻手的手骨被碾碎,就是想接也接不上了。”
“養育自己十幾年的乳母他都能這樣下手,那你呢?將來他會怎麽對你?”
沈蔓雙眼空茫,“他……他……”他不會的。
他不會嗎?
……不會的吧。
誰敢保證?
誰敢保證他不會像前一世那樣,趁她放下防備時,給予她致命一擊?
“他救出我與大伯,我們心懷感激,也願意拚上我們的所有去回報他,但這份恩情,與你無關。我們不願意,也絕不會用你來償還,你明白嗎?”
沈毅耐著性子聽了這麽久,開口直接道:“總之眼下無論是從處境來看,還是從你自身來看,離開都是首選。”
他從懷裏拿出一塊令牌,放在沈蔓手裏。
“這是你爺爺當年護駕,先帝賜給沈家的一道保命符,你收好。等到了沱州,萬一有人為難你,或者想逼迫你回來,就把這個拿出來。”
沈蔓立刻推了回去,“我不要。這種東西,放在爹和阿兄那裏更好。”
沈毅頭一次對她板起了臉,“拿著。把它收好了,等青蒔收拾完,你們就立刻出發。”
作者有話說:
哦豁,老婆又要跑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