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沈蔓腳步輕盈走出來,“走吧。”
項承昀溫聲道:“事情辦好了?”
“嗯!”沈蔓臉上滿是笑意,“兄長要回京了,我得提前替他備好禮物。”
項承昀見她兩手空空,“方才沒挑中合適的嗎?東宮庫房裏還有不少好東西,你若想去,我這就……”
“不用不用,”沈蔓連連擺手,“太貴重了,我兄長不會收的。”
項承昀又道,“那我帶你去蕭丞相庫房,他那裏應該有……”
“真的不用,”沈蔓哭笑不得,“我已經挑好啦。”
“挑好了?”項承昀麵上有些困惑。
“我付了定金,講好了樣式,讓那老板替我雕一隻玉簪,七日過後來取。”沈蔓說著,不無遺憾道,“可惜我不懂玉雕,不然定是要親手雕一隻,贈予兄長。”
“親手嗎……”項承昀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
三人一馬車走走停停,在這熙熙攘攘的街市中,走得格外不慌不忙。
就在這時,突然一道寒光閃過,直衝沈蔓而去!
項承昀反應極快,展臂一攬,將沈蔓拉入懷中,眼神冷厲看向寒光來源處。
巷口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馬車遮擋了常裕的視線,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項承昀立刻陰了臉,飛身奔向某個巷子,經過自己時,留下一道冷冷的命令,“保護好她。”
常裕當機立斷下馬,護在沈蔓身旁。
沈蔓驚魂未定,指著嵌入牆壁的那道寒光,顫聲道:“常侍衛……”
常裕上前取下,這才看清此物原是一把短匕,其刃極鋒極利,尖端有一點不起眼的異紅,顯然是猝了毒!
他後知後覺意識到方才的險境,冷汗頓時順背而下。來不及回應沈蔓,常裕驀地轉身,看向項承昀消失的暗巷,急切想要去幫忙,又顧慮留在原地的沈蔓。
“殺人了!有人殺人了!!”
巷子裏有人淒厲慘叫起來,哀嚎聲由遠及近,很快,一女子神色驚駭地跑了出來。整條街一靜,頓時驚慌起來,行人與商販四處奔逃,口中驚叫連連。
沈蔓臉色蒼白,“我們去看一看吧……”
常裕臉色難看極了,艱難地搖頭道:“殿下令屬下保護沈姑娘。”
“可沒說讓我們等在原地,”沈蔓指著那陰暗的巷子,聲音尚在顫抖,“常侍衛,殿下還在那裏麵……”
常裕額上青筋跳動,半晌,他道:“請沈姑娘一定跟緊屬下!”
“好。”
兩人在人群中逆流而上,往巷子中走去。
四通八達的巷子裏,有淡淡的血腥味。
常裕麵色緊繃,將沈蔓緊緊護在身後,小心翼翼循著血腥味,一步步走向幽暗的最深處。
轉過一個角後,血腥味頓時濃鬱起來。
沈蔓心驚膽戰跟在常裕身後,一步步往前挪。
可常裕卻毫無征兆地止了腳步,僵立在原地,直視著前方。
沈蔓心有不安,側身朝前方看了一眼。
下一刻,她瞳孔驟縮,渾身血液都似凝固,再也動彈不得。
巷子中,有一個“東西”正躺在地上,周圍濺滿了血。
之所以說是“東西”,是因為那具屍體根本已不成人形,四肢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扭曲,森森骨茬破肉而出,往下滴落著粘稠的鮮血,他的身上更是被刺了不知多少刀,狹長入骨的傷口處,依稀可見人破碎的內髒。
而在那人身邊,一人正站在牆下,手中拿著一把劍。
眼前所見與前世的場景瞬間重合,一股惡寒自腹中向上,沈蔓扶著牆幹嘔起來。
持劍之人聽到動靜,頭微微向這邊轉了轉。漆黑的發自額上滑下,遮住了他的表情。
沈蔓壓下那股惡心,眼神根本不敢看向那攤肉塊手指顫抖著,連手都無法握緊。
不,不對。
沈蔓咬緊了牙。
不能讓前世的記憶影響自己的判斷。現在的項承昀,不是那個冷漠殘忍的人!
沈蔓抬頭,腦中一片昏沉。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這人,是殿下……殺的嗎?”
項承昀垂首立於牆下,像是在看著地上的屍體,又像是什麽也沒看。
聽到沈蔓的問話,他慢慢抬起頭,在陰暗角落裏看向沈蔓。
他的眼神被血色暈染上些許冷意,看著沈蔓時,讓她有種被盯上的感覺。
沈蔓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就在這時,項承昀卻突然笑了。
“怎麽會呢。”他輕聲道,嘴角弧度溫柔無比,“我來的時候,這人就已沒了氣息。傷他之人,我沒追上。”
沈蔓勉強笑了笑,“是……是嗎?”
“自然。”項承昀笑得越發溫和。
沈蔓猶豫了一下,“那……那殿下手中的劍……”
“哦,這個啊,”項承昀看也不看,張開手指,任由那短劍掉在地上,“是我撿的。本想從凶器上推測凶手的身份,但我方才觀之,這劍應是地上這人的佩劍。”
血淋淋的劍身落地,發出沉悶的聲響,劍身上的血液隨之四濺,嚇得沈蔓心髒一顫,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把劍上,並未看到項承昀眼中一閃而過的陰翳。
哪怕已在心中勸解過自己,沈蔓還是忍不住有些恐懼,她移開視線,不敢與項承昀對視,“殿下,我……時候不早了,我,我要回將軍府了……”
項承昀溫和道:“好。我送你。”
沈蔓想拒絕,可項承昀卻已率先走了過來,“走吧。此處離將軍府有一段距離,回去晚了沈將軍恐會擔心。”
沈蔓咬了咬唇,不得已低聲道:“那邊有勞殿下了。”
有了方才那一場變故,街上寬敞了不少,馬車走得格外順暢。
馬車內的沈蔓坐立難安,根本不敢去看項承昀,緊繃著身體靠在馬車壁上假寐。
一段路行得格外漫長。馬車停靠時,沈蔓幾乎是逃也似的下了馬車。
項承昀倒是麵色如常,溫聲道:“今日我便進宮,向父皇稟明銅錢失蹤的原因,之後不管父皇會不會讓我繼續追查,我都會派人繼續查出個結果,告知與你。”
沈蔓笑得勉強,“……多謝殿下。不過我兄長快要歸京了,近幾日我要準備兄長的接風宴,恐怕不能陪殿下一起追查銅錢案……”
“無妨,你且先忙你的。”項承昀十分體貼,“若有進展,我會來將軍府,及時告知你結果的。”
“……好。”沈蔓莫名有些愧疚。
若項承昀果真是那樣殘忍之人,她這般防備與疏遠倒也無可厚非,可現在的項承昀,不僅溫文爾雅,且十分體貼寬容,替她考慮到許多,這樣的他,卻遭到自己這般對待……
沈蔓有些無顏麵見項承昀,匆匆告了別便走進了將軍府。
項承昀一直溫和地注視著沈蔓的背影。
待門關上後,他的臉色猛地沉了下來。
常裕早已跪在了地上,額上冷汗直下,“殿下……”
“誰準你帶她進去找孤的?”項承昀輕輕開口。
常裕聲音艱難道:“屬下……屬下擔心……”
項承昀笑了,“擔心?你是覺得孤連個小嘍囉都解決不了?”他的語氣驀地染上寒意,“還是覺得她不會被嚇走?”
“屬下絕無……”
“自己去刑堂領罰。”項承昀徑直離開這裏,“孤不需要自作主張的手下。”
常裕低著頭,身體微微顫抖起來,“……謝殿下賜罰。”
*
沈蔓先去了前廳,讓沈毅放下心後,這才往自己的芳庭苑去。
青蒔手中抱著一摞書,看到沈蔓回來,眼中一片欣喜,“小姐回來啦!”她抬了抬手上的書,“書架已經滿了,奴婢正愁不知道怎麽收拾這些話本,小姐想把這些放在哪?”
沈蔓腳步動作頓了頓,“將書架上原先的書收在倉庫的箱子裏,把這些新的擺在書架上。”
青蒔得了指令,剛要轉身,又被叫住了,“等一下。”
沈蔓上前拿起最上麵那本,“這上麵,是不是還有一本?”
青蒔眨了眨眼,“有嗎?”
“就是那本……”沈蔓想起青蒔不識字,便沒有說書名,“那本名字有七個字的話本。”
“可是這本的書名也是有七個字……”青蒔有些困惑道,“奴婢當時從桌子上帶走這些話本的時,最上麵就是這一本。”
沈蔓也有些糊塗了。
難道是自己記錯了?
可她分明記得,當時她等青蒔時,還順手翻了翻來著,怎麽轉眼間就不見了?
“是很重要的一本嗎?”青蒔頓時有些緊張,“該不是被人拿走了?奴婢這回就去找……”
“算了。”沈蔓道,將手中的書放在青蒔懷裏,“左右我也看過很多遍了,不用找了。你去收拾吧。”
當時也就她與項承昀在那屋裏,總不能是項承昀拿走的吧?興許是不小心掉在哪了。
青蒔帶著那一摞書,又回到了書架旁,開始一本一本整理起來。
到了晚間,沈蔓在前廳與沈毅一起用晚膳時,突然有下人通稟,說是太子殿下派人來送東西。
沈毅筷子一頓,下意識看了沈蔓一眼,可惜並未從她臉上看出什麽情緒。
見她沒什麽反應,沈毅道:“放人進來。”
來人是個生麵孔,恭恭敬敬遞上來一個錦盒,“殿下說回去後才想起,忘記將此物給沈姑娘了。”
沈毅衝身旁管家使了個眼色,管家會意,上前接過錦盒,打開蓋子,裏麵是一個不怎麽起眼的香囊。
沈蔓看到香囊,麵上怔了怔,很快又恢複原樣,對那侍衛客氣道謝,“辛苦大人奔波一趟,禮物我收到了,替我謝謝殿下。”
等那侍衛走後,沈蔓也站了起來,“爹,女兒吃好了,先回院中休息了。”
沈毅看了看那香囊,猶豫了一下,道:“去吧。”
沈蔓點點頭,拿上那錦盒,慢慢走了出去。
沈毅眼看著她走遠後,這才一臉疑惑道:“現在是已經開始流行男子繡香囊送意中女子了嗎?”
管家麵上的褶皺抖了抖,“將軍,送禮之人可是太子殿下……”以太子殿下的身份,怎麽可能親手繡香囊?!
沈毅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太子殿下這繡工,可真醜,他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管家:……
*
沈蔓坐在屋內,支頤望著麵前的香囊,麵上一片愁苦。
她想起巷子裏的血跡,又想起送自己回府時溫和細致的項承昀,重重歎了口氣。
自己好像,有些過分了。
明明已經確認了這一世的項承昀與前世不同,明明與他說好了兩人一同合作,明明他幫了自己這麽多,明明他還送了香囊給自己……
可她卻因為那虛無縹緲的回憶,明明白白地表露出疏遠項承昀的態度。
他那樣聰明,怎麽會看不出自己那蹩腳的掩飾?
可即便他被這樣對待,卻還是始終考慮著她的感受,為她安排好一切。
對比之下,自己的行為真是太惡劣了!
沈蔓拿起那隻香囊,心中越發感到愧疚。
想了許久後,沈蔓暗暗決定,既然已經決定了與他合作,無論如何都要相信他才是。
等明日……明日自己還是去東宮,與他一起查案罷。
就像今日兩人的合作一樣。
懷著這樣的愧疚和決心,沈蔓翻來覆去,許久才睡下。
然而第二日,項承昀卻並未來將軍府。
沈蔓坐臥不寧地等了一日,隻是在傍晚等來了一名侍衛,遞了一封信給她。
信上是項承昀的字跡,說是暫時並未有新發現,讓沈蔓莫要著急,他會多多加派人手,繼續追查此事。
沈蔓收起信封,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她踟躕片刻,問道:“殿下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侍衛恭順道:“屬下不知。但屬下來之前,殿下曾說,若是沈姑娘您問起來,就讓屬下告訴您,他並未生您的氣。殿下近日有些忙,所以才未能親自來見沈姑娘。”
沈蔓攥緊了信封,低聲道:“我知道了……”
“殿下還說,請沈姑娘一定不要自責,他能理解您,任誰乍見那副情景,都會心神不穩。此事是他考慮不周,這才驚擾了沈姑娘。”
沈蔓眼中有些懊惱,“非是殿下之故,本也是我自己……”她咬了咬唇,歎氣道,“殿下這般關懷入微,倒讓我更加難以釋懷了。”
侍衛不敢多嘴,垂著頭等沈蔓指示。
“對了,”沈蔓岔開話題,“以往都是常侍衛傳遞消息,今日怎麽不見他?”
“常侍衛被殿下派去別處了,”那人恭敬道,“屬下名夏遠,殿下說了,沈姑娘可隨意差遣屬下。”
作者有話說:
蔓蔓:嘶
作者: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