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祝苡苡望著漸漸遠去的那個背影, 渾身僵直,她分明想要喊住他,質問他,可她不敢。


    莫說出口說些話, 她甚至連朝旁邊動半分的力氣都沒有, 她渾身癱軟, 既是害怕迷茫,又是慌張無措。


    孟循方才的話說的十分明白, 她也要被壓入大牢,甚至, 她都不知道是何緣由,她不過好好的和穆延出來取畫,怎麽的就會遇上這樣的事情。


    穆延……穆延,他在哪裏?


    祝苡苡側過頭,想朝方才穆延那邊奔過去, 可還未等她有所行動, 身後的衛兵就動作利索地擒住了她的雙手, 隻是顧忌這方才孟循的態度,手上的力氣並不敢用的太大。


    祝苡苡心性算不得軟弱, 可身子卻和柔弱的女子沒甚差別, 連尋常男子都比不上, 又怎麽比得上這些身披甲胄的士兵呢?


    她被困在原地,隻能呆呆的看著穆延的方向。


    他們離的應該不算遠, 可她卻聽不見他半分聲音,不知曉發生了什麽。直到身後的人, 將她帶走, 她再也瞧不見穆延半分, 她才不得不收回目光。


    石板地上好似有血,穆延是受傷了麽……


    種種猜測在她腦中縈繞,未知的恐慌,將她壓的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呆呆怔怔的,隨著士兵的動作,一路被帶進徽州府城的牢房之中。


    這地方,她以前從未來過。


    她與穆延一道出來的時候,日頭正好,到處都陽光明媚的,現在應也沒過去多久,怎麽這會兒,天就陰沉沉的,沒有半分光透進來。


    繡花鞋踏上的地,一片漆黑,也不知道,究竟是她此刻眼神不太好,還是這會兒太過暗淡暗,她幾乎看不清前方路。她雙手垂在身側,隨著獄卒向前走。


    前麵的人陡然停下,祝苡苡也止住腳步,抬頭看向前頭的獄卒。


    他側過頭來,麵上還掛著幾分諂媚的笑,弓腰彎背,“祝小姐我們到了,您裏頭請。”


    祝苡苡沒說什麽,麵上卻不由得露出些許嘲諷的笑。


    她這是來下大牢了,又不是去住客房的,裏頭請算是什麽意思?

    隻是這間關押她的牢房,卻與她想象的大不相同。


    牢房,應該是汙穢,肮髒,昏暗,壓抑,又死氣沉沉的地方。


    從前她在話本子裏也看過,說,關押人的牢房幾乎每間都住過暴斃的囚徒,地上鋪著濕氣沉沉的稻草垛,床也不過是石頭砌成的,又冷又硬,有些甚至連一床髒破的棉被都吝嗇替你鋪上,到了晚上,這陰暗潮冷的牢房,就成了老鼠臭蟲群聚的地方。


    莫說是一個尋常人,就是那些窮凶極惡的犯人也難以適應。


    若是身上受了刑,沾了血帶了傷,那後果就更不堪設想。


    可這裏卻沒有。


    獄卒帶她來的這間牢房,幹淨,整潔,臨床的地方,還撒入了幾縷日光。腳上踩著的地,也和外頭的全然不同,是淺淺的灰白色。


    臨窗的那側鋪著一張木架子床,自然是比不得她在家中睡的,可甫一瞧上去,卻要比外頭不少客棧都來得好些。


    這樣的地方,哪裏是牢房,分明就是客棧。


    祝苡苡心中百感交集,她有些話想和獄卒說。可還未等她張口說些什麽,牢房門,口便傳來一陣動靜。


    吱呀的一聲,獄卒推門出去。


    他麵上掛著恭維的笑,卻沒有再說什麽,把房門鎖上,就轉身離開了。


    安靜沉默,裏頭隻剩下祝苡苡一人。


    她皺著眉,隨意的坐在了一邊的木床上。抬頭望著,外頭灑下來的日光,飄忽不定的心,漸漸落到實處。


    一個時辰前發生的那些事情,實在讓她手足無措,始料未及。但她又不蠢,仔細想來,從孟循的話,也可推出事情的原委。


    孟循說,‘前朝餘孽’,意思是指穆延,是他口中所謂的前朝餘孽。


    可她看過穆延的路引,穆延分明就是個身世可憐的落魄少年而已。


    祝苡苡合上眸子,下意識抓緊了身旁的被衾。


    若真要和孟循說的那樣,莫說是穆延,連她也逃不了幹係。


    她想認為孟循那番話是在故意唬弄她,可他說的那樣認真,且那般大費幹戈的,隻為捉他們二人……


    祝苡苡實在討厭現在的這種感覺。


    她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清楚,迷茫無措。她想見到穆延,想知道他身上的傷如何了,想同他說話,想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幾乎身心俱疲,可她又完全不想休息。


    好在這樣讓人抓心撓肺的時候,沒有太久。


    祝苡苡臨窗發著呆,門外頭傳來一陣鎖鏈的響動聲,緊接著門被打開,剛才那個帶她進來的獄卒,這會兒有帶著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小丫鬟進來。


    小丫鬟約莫也就十三四歲的年紀,看得出來,她也是頭一回進這樣的牢房,似乎有些害怕,但她強撐著,捏著拳頭壯著膽,又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離得不遠的祝苡苡。


    獄卒揣著笑意上前,“祝小姐,剛才,您身上受了些傷吧,大人特地吩咐過,讓這小丫鬟替你上藥,也好減緩些你身上的疼痛。”


    祝苡苡回過神來,冷冷的看著那獄卒,“哪個大人?”


    “嗬嗬……自然是孟大人了。”那獄卒沒有隱瞞,一邊與祝苡苡說著話,一邊手上動作,示意那小丫鬟上前。


    小丫鬟也算機靈,拿著托盤上的藥,逐漸靠近祝苡苡。


    “別過來!”


    小丫鬟被嚇得肩膀一抖,愣在原地。


    她聲音不算大,卻夾著憤怒。


    “我不需要,我沒有受傷,我要見孟循。”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她知道,她若想曉得這事的前因後果,必然要找人來問,而孟循,自然是這個最好的人選。


    孟循能讓這個小丫鬟來替她上藥,能察覺到她受了傷,不說旁的,至少他是關心她的。不論這關心是什麽理由,又有什麽冠冕堂皇的借口,至少,他應該是對她還有那麽些許在意的。


    既然是這樣,那孟循就能從這獄卒口中聽到她的話。


    獄卒麵上怔了會兒,卻也沒被祝苡苡這反應嚇到,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那小丫鬟繼續上前。


    祝苡苡皺著眉將人推開,迎麵衝到了獄卒身前,“我要見他,我要見孟循,我有話想與他說,我有話要問他。”


    獄卒想起孟循交代他的話,麵上顯得有些為難,“祝小姐……孟大人現在,真的沒空見您,您好好待著安心待著,再過一天,大人就過來。”


    祝苡苡卻不肯退讓,“我現在就要見他,你們莫名其妙,把我抓進了大牢,卻連什麽罪名都不肯告訴我,這是何道理?”


    獄卒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後又輕歎一聲,“祝小姐,您這是在為難我啊……”


    “至少,你得告訴我,抓我進來的罪名是什麽?我好好的,犯了什麽錯誤,違背了哪條朝規律法,就算……就算他是五品高官,也不能隨意抓人。”


    獄卒尤記得孟循那會兒冷著臉與他交代的話。


    “她身上受了傷,拿著這藥,指個丫鬟與她上藥,她若是不肯,便算了,隻要她好好的待著便好。”


    這要求也確實不算為難,獄卒原還以為,這位孟大人會給他指派什麽做不好的差事卻不想,隻不過這樣一件小事。照顧個姑娘家還不容易嗎?好吃好喝伺候著便是了。


    再說了,哪個被抓進大牢的,還能嫌自己待的地方不夠好的?能住上這特意布置過的牢房,吃的好的用的好的,不過就待上個兩日,還能說些什麽話?


    獄卒好言好語的應下,又轉身離去了。


    再過來,便是送飯了。


    祝苡苡便再不與人說話,既不吃飯也不喝水,隻安安靜靜的坐在那木床旁的一角,猶如一具雕塑。


    送飯的小丫鬟,眼見著祝苡苡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唇角幹澀,一雙眼睛的神采也越來越渙散,漸漸的沒了生氣似的。


    過來送晚飯的時候,人便已經暈了過去,這可把是沒經過什麽事的小丫鬟嚇得厲害,她趕忙去了叫人。


    一陣著急忙慌,總算是請來了大夫。


    祝苡苡醒過來的時候,咽喉處一陣幹澀,她不住的咳嗽起來,一邊的小丫鬟察覺到,趕忙替她倒了杯水,可杯子還沒挨到她的唇邊,就被她抬手一把拂過。


    “不……喝……”


    她聲音幹澀的厲害,像是粗糲的石頭,摩擦木板似的,扯出一陣聒噪。


    這話一說完,她又接著咳嗽起來。


    咳著咳著,眼淚也一滴一滴的咳了出來。


    孟循匆匆趕到的時候,便是看見這幅場景。


    白瓷茶杯,摔在地上,瓷片茶水,混了一地。她靠著牆,臉色蒼白,一雙眼,又紅又腫,像是哭過似的。


    孟循心裏又脹又悶,仿佛他這一日以來的奔波,都沒什麽作用似的。


    斂下神色,他在她的注視下,親手替她倒了杯水。隨後,他緩步上前,自顧自的坐在她身邊,將水遞上去。


    “不是想見我麽,我現在來了,先喝杯水,好不好?”


    祝苡苡下意識朝牆後靠了一分,盡力的遠離著他,滿心滿眼全是戒備提防。


    孟循將白瓷杯遞上去,還未挨到她唇邊,就又被她推開。


    她以為,孟循這會兒該生氣了,但並沒有。


    他牽著唇,溫聲笑著,“不喝我倒的水,那我讓那個小丫鬟給你倒,好不好?”


    下一刻,他麵色沉冷的看向一邊瞪圓了眼的小丫鬟。


    可桌上的杯子,總共就兩個,一個摔碎了,另一個就握在孟循手裏。


    小丫鬟顫顫巍巍的上前,接過孟循手中的杯子,將水倒了,正要再去倒一杯水時,卻被孟循輕聲喚住。


    “把那杯子擦擦,我手碰過的,她不喜歡。”


    小丫鬟背脊一震,趕忙照做。


    這會兒,祝苡苡才乖從地喝下了水。在孟循的授意下,祝苡苡連著喝了兩杯水,這會兒,氣息才漸漸平穩下來。


    “喉嚨還舒服麽,我叫人去燉了你愛喝的雪梨湯來,待會兒再吃,好不好?”


    祝苡苡依舊冷冷地睨著他,“孟循,你究竟想做什麽?”


    他滿是倦意的臉上,含著溫吞的笑意,“我不想做什麽,我隻要你好好的。”


    祝苡苡嗤笑,“我好好的?你把我抓進大牢,我能好好的?告訴我,穆延在哪,他現在怎麽樣了?”


    孟循始終看著她,並未因為她的反應而有絲毫惱怒,反倒更加耐心,“苡苡,我說,我隻要你好好的。”


    “你放我出去,我就能好好的了。”


    “苡苡自然能出去,但不是今日,你再給我一些時間,好不好?”


    祝苡苡隻覺得這樣的孟循無法理喻,不可理解,甚至還有幾分難纏,無論她說些什麽,他都不肯透露半分穆延的消息。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孟大人既然什麽都不願意告訴我,那又過來幹什麽?”


    “大夫說你驚懼過度,又滴水未進,這樣下去,身子遭不住……我要你好好的,你要見我,我便過來。”


    “穆延他在哪裏?”


    “他不重要。”


    祝苡苡合著眼,似乎是有些累了,聲音也氣若遊絲,“他不重要,你與我說他是前朝餘孽,你現在又告訴我,他不重要……”


    “孟循,你究竟想做什麽?”


    孟循再三壓抑著心中的悶痛,輕聲同她解釋道:“我是刑部郎中,來徽州府,自然是有公務要做。穆延究竟是個什麽東西,我半分都不在意,他是死是活,都與我毫無關係,我在乎的,隻有你。”


    “這樁案子,你若與他沾了半分幹係,都無法輕易脫身,不要再問他了,好好愛惜自己,乖些,好不好?”


    祝苡苡心中氣的厲害,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猛的一下便將孟循推開,“你滾!我不要看見你,你滾開!”


    她氣息翻湧的厲害,又因為動作太過突然,有些頭昏腦脹,整個人都暈乎乎的,連坐也坐不穩,險些就要摔下床去,孟循想抬手去扶,卻再次被她一把推開。


    “別碰我。”


    他的手僵持在床邊,規規矩矩的,再未有半分動作。


    任憑心中如何肆意洶湧,他也隻輕輕的說了個好字。


    待到那個小丫鬟,將她重新扶回床上,孟循才接著開口:“既然苡苡現在不想見到我,那我便離開,讓你好好待著,不過苡苡得答應我,要顧惜著自己的身子……”


    “若是苡苡再暈過去,我不介意讓穆延嚐嚐刑部的十八套刑具,”他麵上依舊淡然,“不過現在是在徽州府,自然比不得京城的刑部大牢,但即便沒有十八套,也能有十套,八套……”


    孟循話還未說完,祝苡苡就抓起瓷杯,朝他額前狠狠砸去。


    砰的一下,小丫鬟都忍不住叫了一聲。


    茶水混雜著鮮血,從他額頭順著臉頰滑落。即便模樣狼狽,他卻依舊端著清淺溫厚的笑。


    “苡苡,我不是同你置氣。”


    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


    作者有話說:


    前夫已經恢複記憶了,但是除了他沒人知道。


    小穆不會有事的^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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