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酒與香(下)
但莫離覺得這蘇籠晴神色太過於冷淡了,不禁有些咂舌,難道所有的美人都會有此自負?
惜瑤卻未曾想那麼多,慢慢地走入了屋子裡。
蘇籠晴的屋子裡陳設簡單素雅,爐子已被下人添了火,屋子裡暖烘烘的,正上方擺著放著一個棋桌,此時蘇籠晴正坐著圍棋的白子方後面,素手執棋子,一個人研究棋局,屋子裡後方有一個繪著仕女圖的花瓶,瓶子里插著幾朵宮女清晨才去梅園裡採摘的梅花,那支梅蒼勁虯曲,古意悠然,屋子裡滿室都是梅花的清香。
「坐吧,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問我。」蘇籠晴並不去看她,只是將手裡那粒白字放在棋盤上的一處。
惜瑤坐了,又有宮女給上了一杯熱茶,惜瑤讓莫離先行離開,蘇籠晴也讓下人全部退下,確定四下無人後,惜瑤才開始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蘇籠晴又拈起一顆黑棋子,隨意答道:「你不是也在這裡嗎?」
惜瑤道:「可是你告訴過我,你對儀王爺……」
說到此處,惜瑤便不忍再說下去了。
蘇籠晴將手裡黑字扔回棋盒裡,終於將目光從棋盤上挪開,轉到惜瑤的臉上,道:「你呢?你不是也對儀王爺情根深種嗎?那麼你怎麼會在這裡?」
惜瑤怔了怔,黯然低頭,道:「我與你不一樣,你有很多的選擇,可是我沒有。」
「很多選擇?」蘇籠晴自嘲似的笑道,「我看未必。我是太尉之女,父親也是朝中人,想通過我做為政治手段,他不會任由我的意圖讓我選擇我想走的路,就如十多年前我離開表哥一樣。」
蘇籠晴的聲音有些凄然,眼裡露出一絲堅定與哀涼,道:「但是如果表哥愛我,我願意不顧一切地跟著表哥,放棄所有的一切都無所謂。就在父親逼我選秀前,我找過表哥,向他表明過我的心跡,我知道表哥心裡暫時沒有我,但無所謂,只要能留在表哥的身邊,哪怕是做丫頭,我也願意,但是表哥心裡沒有我,他不愛我。」
她的眼神越來越哀傷,不甘心地盯著惜瑤的眼睛道:「表哥不愛我,他過去有連琴了,現在他的心裡只有你風惜瑤一個人,我以為如果當年我沒有離開表哥,表哥一定會選擇我而不會選擇連琴,但是我錯了,因為我也好,連琴也罷,都不是表哥最愛,你的出現讓表哥那麼義無反顧地愛上你。而我無論如何,都走不到表哥的心裡,既然如此,我只有順從父親的意思,入宮。」
惜瑤默默的聽著,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她與靳世晨已是沒有可能了。
而備受情傷的蘇籠晴也心灰意冷地入了宮。
這深深宮牆之外,有一個男子帶著兩個女子共同的相思。
蘇籠晴不再看向風惜瑤,又繼續研究她的棋局,執了粒白子,悠悠道:「風惜瑤,你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表哥對你深情不減,靳世昊對你更是用情極深,人家都說紅顏禍水,沒有想到你無傾國傾城之容,倒也迷倒了大周的最具才華與權勢的人。」
惜瑤一怔,茫然道:「你說什麼?」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其中滋味,你自己去體會,我多說無義。」蘇籠晴慢條斯理地說著,又道,「晚晴館向來喜靜,若風貴人沒有其他事情,還請回吧。」
惜瑤想再問她些什麼,但蘇籠晴已在專心致志地研究棋局了,也不願意再多說一句,既然如此,惜瑤只得離開。
然而惜瑤剛走到門邊時,蘇籠晴的聲音又從她身後傳來:「風惜瑤,現在你是靳世昊的女人,如今的靳世昊是當今皇上,你若當念著表哥的好,想保全表哥。就要懂得與表哥保持距離,你若還與表哥糾纏不清,只會害了表哥。」
話說到這裡,蘇籠晴的聲音空然出奇地冷,一字一句道:「如果表哥因你受到傷害,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惜瑤不覺停下了步子,臉色一點點泛白,半晌,方一步一步地挪開步子離開了這間屋子。
如果靳世晨因她受到傷害,惜瑤更不會原諒自己。
十五上元節。
今天晚上的宮宴花淑妃已指明了讓風惜瑤參加,惜瑤也已換上了上次皇上賞的新衣,由莫離幫著她梳了一個傾髻,帶著三支累絲金梅釵,外面已下起了小雪,莫離給她拿了一件火紅狐狸皮氅禦寒,準備好后才由莫離撐著傘,另外的一個太監提著燈照著路去。
宮宴在正清宮,有些遠,待惜瑤趕到時,其他人也來得差不多了。惜瑤就座后,瞧了一眼在坐的人,向看靳世昊時,靳世昊也在看她,對他的眼神,惜瑤微微尷尬,別開目光又去看其他人。除了皇上皇后外,今日後妃來的有皇后,花淑妃,秦婉儀,陳思雪、蘇籠晴還有惜瑤。另其他幾個皇子也都來了,靳世晟,還有……
靳世晨……
惜瑤看到那溫文而雅的靳世晨時,眼神似乎顫了一顫,人竟一時失神。
靳世晨也在看她,神情有些惘然。
半晌,惜瑤終於別過目光,默默地看著自己桌前的酒菜。
「姐姐,好久都沒有瞧見你啦,你越來越漂亮了,月瑤差點兒就不認識你了。」正在惜瑤失神之際,一個甜甜的女孩的聲音響在惜瑤耳邊,惜瑤轉過頭一看,卻是靳月瑤正笑嘻嘻的瞧著自己。
如今靳月瑤已越來越大,女孩子這個年紀最是長得快,才一年多沒有點,靳月瑤就明顯高了許多,身段也漸漸玲瓏有致,越來越有女子的韻味了,原本就十分美麗的容貌加上這語笑盈盈的模樣,看得人心都化了。
「月瑤郡主?你長這麼高了啊?」惜瑤微笑著說道,一瞧見惜瑤,惜瑤便想到了惜年,「惜年呢?」
「姐姐你也真是的,才想到惜年啊,惜年和我可想你了,可是惜年和我又不能隨意入宮裡,不然我和惜年天天去瞧你。」月瑤郡主撒嬌道。
惜瑤心裡不覺失笑,若說惜年想她,那是不用懷疑的,但是說月瑤想她,那可就無從說起了。
正在惜瑤與月瑤為這重逢開心時,靳世昊特別不注意氣氛地冷冷說了一句:「胡鬧!」
靳月瑤卻並不害怕他,因為靳月瑤是靳世昊同母哥哥靳世旻之女,靳世昊也很寵她,所以月瑤並不怕他,靳月瑤當下撅著嘴道:「月瑤怎麼胡鬧了嘛,皇叔就是愛亂生氣。」
「風惜瑤是朕的妃子,你既叫朕皇叔,怎麼又叫風惜瑤姐姐?」靳世昊淡淡地說道。
靳月瑤理所當然道:「惜年叫她姐姐,我便叫她姐姐,我都跟著惜年叫。」
靳世昊黑著一張臉。
怎麼說靳月瑤也是前太子的嫡女,堂堂郡主,竟然公開表示隨著風惜年叫,這不是表示她要嫁給風惜年嗎?嫁夫從夫,只有隨著丈夫改口。
惜瑤卻忍不住掩口輕聲笑了,沒有想到她家惜年如此有魅力。
一邊坐著的何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柔聲勸靳世昊:「皇上,月瑤郡主還小,不懂事,以後慢慢教就是了。」
靳世昊不再理靳月瑤,靳月瑤得意地一笑,甚是可愛。
靳月瑤當下便擠在惜瑤這裡,與惜瑤一起坐,宮人連忙給月瑤準備一個凳子,靳月瑤的出現也適時化解是一場尷尬。
惜瑤拿了幾樣點心給月瑤,月瑤搖了搖頭不吃,她今日已吃了不少,惜瑤倒是有些餓了,吃了些案上點心,覺得這些點心都做得很好,甚是合她的口味,不覺又多吃了些。
今日宴會上編排的舞雖精彩,但惜瑤也只是隨意看看,並不如何喜歡,倒是靳月瑤看得有滋有味的。
「表哥,表嫂近來如何。」一直在看舞的蘇籠晴忽然問靳世晨。
靳世晨道:「一切安好,你呢?」
蘇籠晴淡淡一笑,道:「甚好。」
惜瑤不覺看了兩人一眼,又想起今日蘇籠晴的話,心裡微微難過。每當惜瑤看向靳世晨時,靳世晨似有感應般,總能恰好地看過來。
每當迎上他的目光,惜瑤的心都會微微一顫,轉過頭不再看他,她忽然起身向靳世昊道:「皇上,臣妾身子不適,先行告退了。」
靳世昊看了她好半晌,直瞧著惜瑤都有些心裡發虛,靳世昊才點頭,道:「去吧。」
惜瑤先靳月瑤說了幾句,便帶著莫離先行離席了。
花淑妃冷冷地看著惜瑤的背影,道:「風貴人現在面子可真大,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一邊的陳思雪也附和道:「可不是,人家現在身分不同了,我記得風貴人曾經在儀王府呆了一年半,當時儀王爺與儀王妃待她可好了,如今入了宮,成了貴人,見了儀王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
靳世昊斜目瞧了陳思雪一眼,目光凌厲如刀,陳思雪嚇了一大跳,馬上閉口不敢言語。
而靳世晨則默默地喝了杯酒,終於忍不住,起身暫時離席。
靳世昊冷冷地看著靳世晨與風惜瑤這個空位,花淑妃幫他將篩滿的酒遞到他的面前,他順手接過,仰頭一飲而盡。
惜瑤帶著莫離和一個太監小慶子回瑤華宮,剛剛走到疊假山處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叫住了她。
「風貴人,請留步。」
惜瑤的心「咚」地一抖,轉身,月光之下,一襲深紫錦衣的靳世晨走來。
惜瑤勉強鎮定,從小慶子手裡接過那盞燈籠,便讓莫離與小慶子先退下。
待確定四周無人後,惜瑤方道:「王爺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