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我眯了眯眼睛,沉聲問道:「什麽叫我也有名字?我有名字很奇怪嗎?」
「啊、啊……這個……」不孤反手在身後扯了一下小龍垂下來的蛇尾巴,麵上神情是欲蓋彌彰的慌亂。
我將他的動作盡收眼底,卻沒戳破。
小龍猝不及防地被扯痛,差點咬到蛇信子:「……輕點!」
然後他咳嗽了兩聲——說實話,一條蛇發出這種聲音真的挺詭異的——對我說:「你好多事都記不得了嘛,我們還以為你忘了自己的名字嘞。」
我的眼神從蛇到狐狸緩緩掃過:「是嗎?」
也許是保持著原形,小龍倒看不出什麽異常,但是不孤就不一樣了,他的視線慌亂幾乎不敢和我對視:「是、是啊。」
我聞聲沉默了,寂靜的夜裏,隻有咕咕蟲鳴,小龍悄悄地從不孤的背上滑了下去,試圖逃離這令蛇都窒息的地方。
「小龍。」我忽然出聲。
這時小龍半截身子已經伏到了地上,還有半截掛在床沿,頭也不敢回:「啥子事……」
我看了一下不孤,他不停地從睫毛底下覷著我的臉色,見我看他,又立刻移開了視線。
我笑了笑:「我相信你們,大家相識一場不容易,最好還是坦誠相待,你覺得呢?」
「……你嗦(說)咋辦就咋辦嘛。」小龍的聲音還算鎮定,但行動上卻掩不住落荒而逃的事實,「我好困,先走了哦。」
說完,他便悄然而迅速地遊走了。
我自然知道事情不如他們所說得那麽簡單,聽起來他們似乎對我有所了解。而且,我也看出來了,這一蛇一狐狸中,狐狸純粹是個傻呆呆的小孩兒性子,蛇畢竟是從人間來的,要聰明一點,但也聰明不到哪裏去就是了。
既然都這麽傻,摸清來龍去脈也是早晚的事,不必急在這一時。
我收回視線,對不孤說:「我們也睡了吧?」
不孤咬了咬唇,他的嘴唇挺漂亮的,嘴角微微翹起,天生的笑相。
但我看他這樣就知道還有什麽事:「怎麽了?」
「那個,真的可以坦誠相待嗎?」不孤朝我靠攏了一點,尾巴鬆開,在床邊一蕩一蕩的。
「嗯,你知道的嘛,我們凡人短命,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坦誠最好。」我盯著他的眼睛,即使沒有顯形,可他的瞳色其實也很獨特,像……陽光下的蜂蜜,或是波光粼粼的河麵,沉靜而絢爛。
不孤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不安:「那我想回窩裏睡覺……可不可以啊?」
我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拍了一下床鋪:「這不是你的窩嗎?」
「不是啦。」不孤說到這裏臉色垮了下來,很苦惱的樣子,「都是小龍,說皇上和皇後都是一起睡的,一定要睡在床上,還要蓋被子!」
他又下意識地咬了一下嘴唇:「其實真的很熱……我好久都沒睡我的窩窩了。」
我揉了一把臉,著實有點憋不住笑,真是為難他一隻大狐狸了,兩個多月不能回窩,被迫忍受蓋被子睡覺。
不孤正緊張地看著我,比蜜還甜的眼眸裏流露出一絲懇求,咬過的嘴唇在燈火中沾染了潤澤飽滿的光,也許不是故意的,但他這副模樣……該說不愧是狐狸精嗎?叫人忍不住心軟啊。
不過,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妖怪?連謊話也編不圓,在自己的地盤回自己的窩還要向人請示。
「可以是可以啊。」我很好說話地點頭。
不孤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馬上就要擺脫被子的禁錮奔下床去,但是我在最後一刻抓住了他的尾巴——不孤僵著身子,微轉過頭來,眼眶已經紅了,控訴似的說:「你說話不算話。」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順了一下他的尾巴毛:「算話的,算話的,你別哭啊。」
他抿著唇不理我,淚已經打濕了睫毛,欲泣不泣,燈下看美人,真是越看越好看。
「咳。」我學著小龍咳嗽了兩聲,「我是想說,你別睡得太遠,把窩搬過來,好嗎?」
「……你早說呀,我還以為你反悔了。」他很好哄,聽了我的話,眨了眨眼睛,把淚收了回去。
然後我看著他下了床,俯身在床底下拖什麽東西,一邊用力拖一邊說:「我本來、本來……也沒有想離開你……凡人很脆弱,我會守著你的。」
他拖的東西應該很重,我看他臉都漲紅了,有點好奇,於是趴到床邊,舉著燈給他照明。
不孤說話直喘氣:「我一直把窩藏在這、這裏……有時候,半夜趁你睡著了,可以……嗯,可以到床底悄悄睡一下。」
啊,怪不得,有時候早上起來,看到他的睡衣上總是沾著灰。我還一度懷疑,是不是我晚上睡覺把人踹下去了。
我正想幫忙,但不孤已經一個咬牙將那窩拖了出來——謔!真是好大一個窩啊!
我看著這個幾乎占滿一整個床底的大窩,確實驚住了,這個窩由各類幹草、樹枝做成,邊緣高而中心低,裏麵還墊著些新鮮的青草,有被壓過的痕跡。
幾乎能睡下兩個我,還綽綽有餘。
難怪不孤說小龍盤在草裏麵睡覺,他沒發現。
這確實有點難以發現,小龍畢竟隻是一條細細的小白蛇啊。
不孤看著我,得意地笑起來:「看!我的窩很漂亮吧?」
「嗯。」
「我當初為了做這個窩,可是睡遍了各個草地、洞穴,才找到這些合適的材料,哪怕被流放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帶著它。」
我正要說點什麽,抬頭卻看他手腳麻利地解著睡衣,眼看已經脫了一半了,露出結實的胸膛和有力的腰腹——別說,還挺好看……等等!
我的思緒有一瞬間的偏離,但馬上反應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吹滅了蠟燭:「你在幹什麽?」
刹那的黑暗讓我什麽也看不見,隻聽到不孤愣了一下:「脫衣服啊。」
我躺回床裏,奇怪道:「睡覺了,還脫什麽衣服?」
「衣服太小,我太大了……做狐狸還穿衣服的話,會撐破啊。」不孤說話的時候總是習慣把尾音放得又輕又軟,本來聲音是很清冷的,可偏偏像極了撒嬌。
這時,我已經大概可以看到不孤站在原地的身影,單從身形來看,隻是個身高腿長的清瘦青年。不過,既然窩做得這麽大,那原形應該也很大吧。
我無奈地翻了個身,背朝外麵,輕聲說:「好好,你脫吧,別又把衣服弄髒了。」
不孤歡快地應聲:「知道啦!」
我閉上了眼睛,聽到他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然後不知幹了些什麽,身後的床簾被他掀開一個角。
我沒吭聲。
他大概以為我睡著了,小小聲地嘀咕:「我把衣服放這裏了哦,曦曦。」
什麽曦曦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偷著笑。而且,別隨隨便便就喊得這麽親近好嗎,才認識兩個多月而已,還對我撒著謊呢。
話雖如此,但我還是忍不住彎了彎唇,這真的是狐狸精嗎?其實更像搞不清狀況、隻知道晃著尾巴傻樂的大狗吧?
心中默念了一句,傻狐狸。
我才真的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