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啟明
白露，子時，青山開始顯白。
矗立在山上的黑色道塔，就愈發顯得清幽起來。
道塔九層。
從塔底拾階而下，就是二十七階青石鋪就的台階。
台階之下，那是可以容納幾千多人的道場。
夜半之後，渡口集的青山、黑塔和道場，就陸陸續續迎來了好幾百名十三歲至十六歲的少年人。
隨之而來的，還有他們的父母長輩及親朋。他們都熙熙攘攘站在道場四周的山坡上，忐忑不安地看著這些站在道場中央的少年們。
丑時很快過去，上山的人流已經開始減少，該來的差不多都來了。
這時，山下響起「吱呀、吱呀……」的聲音。
一頭老牛奮力地邁著牛蹄，拉著一輛破車，正在蜿蜒崎嶇地山路上，一上一下顛簸著前行。
趕車的是一位衣著樸素卻意氣奮發的少年。
他的麵皮白凈，鼻樑挺直，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泛著希翼的光芒。
牛車上端坐著的，是一位與這少年差不多大的，身體剛長開來的少女。
她的小臉紅撲撲的，有著點嬰兒肥，靈動可愛的大眼睛也露出激動的神情。
其實，他們倆來的時間還不算太晚，畢竟啟明星還沒有綻放光芒。
二人拴好牛，鬆開車架，拉著手，快步上山。
「涵妹，願爹娘在天之靈保佑我們這次開門成功！等我們成婚之日，我們一定要去我們父母墳前告訴他們，我們是一對飛來飛出的神仙眷侶。」
「蕭蕭哥，我們會成功的！嘻嘻，你說過好多次了！就算我們開門不成功，你依然可以耕田牧牛勤讀書，我去洗衣做飯夜織麻。嗯，就像書上說的，只羨鴛鴦不羨仙。」
這少女閃爍著大大的眼睛，很是幸福地說著。
少年卻緊一緊她的手，語氣熱切地說道：「涵妹，別說喪氣話，我們都一定要開門成功！」
說話的少年姓風，名蕭蕭。他這個名字就是他的父母給起的，作蕭蕭馬鳴之意。但他的父母，卻在三年前因救治病人，感染疾病過世。
這個少女的全名叫童涵。她的父母在她五歲時，路過渡口集，因重病不治。臨終前，遺言將她而許給風蕭蕭，作為童養媳。
今年，風蕭蕭十五，童涵十三歲。在夜半時，他倆就開始沐浴更衣，然後架起牛車，牛不停蹄地參加大漢國國人開門取士的儀典。
上山的路，不長。
不一會，他們倆一前一後，穿過道場，來到進塔的青石台階前。
二人肩並肩站立。
在他倆面前的是一張長長的几案。
几案中間高高地凸起，一塊紅色錦布將整個几案都遮擋起來，顯得有些神秘。
風蕭蕭與童涵二人就面對紅錦布披蓋著的几案，作揖鞠躬行禮。
禮畢，二人分開。
男左女右，他們分別默默地走進少年們中間站定。他們與眾多的少年一樣，都在等待啟明星綻放的那一刻！
這時的夜空，繁星點點，黑得純粹，深邃。
一位鬚髮皆白，面色微黃的老人走了過來。他看看道場的孩子們，默默地轉過身，面對几案，微微躬身。
接著，他直立起來，氣沉丹田，發出中氣十足，異常洪亮的聲音：
「皇天在上，後土在下：黃天者，上施日月，參差玄象；後土者，五氣凝結，負載江海山林屋宇。今有士人陳清，將禮樂，三羊聚首，告於皇天后土。請佑渡口集的孩子們，順利開啟道途修鍊之門！」
說完，老人深深彎下腰，作揖行禮。
「咚、咚、咚……」
二十一條壯漢，紅錦裹身，持鼓槌，雙手有固定節奏地，敲響了這道場四周的二十一面大鼓。
天際的啟明星彷彿也聽見了這空谷的鼓聲，瞬間就綻放出亮眼的白光。
東方開始出現一抹微紅，如紅色魚鱗一樣的雲片就開始翻騰。
不多時，一輪紅日噴薄而出……
「時辰到！請開門——揖道！」說完，老人閃在台階的一側，雙手平舉，那條紅色錦布輕輕地飄起來，搭在老人的雙手之上。
几案上赫然顯現出三隻經過粉飾，栩栩如生的羊頭，鼎立在几案中間……
「嘩啦」一聲，青山道塔的第九層的木門打開。
兩位身背寶劍，一男一女的，青衣白袍的修道之士走了出來，用銳利地眼神掃了一下，正在道場上微躬著身子的少年男女。
一陣靜默之後，兩人一動，分開對立，兩手一分，一上一下，一塊碩大如玉的石碑，就出現在他們倆四隻手中間。
道碑！
這時，鼓聲已歇，四野無聲。
一聲清脆的「咄——」，光潔的道碑上就呈現出金色字體，映著初生的紅日，金光熠熠！
其實，山坡上大人們見過這樣的場面，已經多次了。但在這時，他們還是不禁激動起來，人群有些輕微的騷動。
道場上的少年們，開始陸陸續續盤座了下來，閉上眼……
道碑上有字，字意，知之人不知凡幾。
皆曰：道法自然，天性為尊，法天心而無心弗志而為……
這裡面蘊含的道之意境，卻只有部分修鍊出道識的人才可能感悟得到。當然，擁有傳說中的道根之人肯定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感悟。
實際上，這不是大漢國開門儀式慶典的目的。
開門：就是檢測普通人是否擁有道之體；擁有道體的人是否能駕馭道之力。
因為只有擁道體的人才可能修道，擁有道體的人幾乎都能駕馭道之力。
開門最為普世的一種方法：就是修鍊出道識之後的修道之人，通過道碑這樣的法器，去引動道之力，幫助開門的少年們體悟道之力，並試著駕馭道之力。
如，一切順利，則判定該少年能夠引道之力入體，破體成士起道途。
大漢國就是採用這種普世的方法，選擇這樣的人才，送入大漢國皇道學院去修道。這對於大漢國國人來說，這就是鯉魚躍龍門之舉。
開門儀典的時間不長，總共一時三刻。
現在，大半個時辰過去了，時間不知不覺地來到了辰時。
這時，擁有道體比例較高的人就能體悟到道之力了。
青山、道塔、道場附近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開始緊張起來。
有自己的孩子參與其中的人士，就盯著自己家的孩子，順便觀察一下其他家的孩子體悟道之力的情況。
那些事不關己的人士，這時也在關心道場上孩子的情況，看看是否有出色的修道人才出現。
站在台階一側，雙手還托著紅錦布的老人陳清，他這時就微笑起來，頷首感嘆道：「風郎中果然積善有德呀！」
附近的人們這時才發現，原來在風蕭蕭的衣服有些微微波動，這不是風吹的。修道之人就能感到，這時已經有道之力，若隱若現地，正進入風蕭蕭的體內。
圍觀的人們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風蕭蕭這個孩子，自小就是我看著他長大的。他父母過世后，就與他的小童養媳，不依不靠，自力更生，一邊打理靈田，一邊飽讀詩書……」
「風蕭蕭這孩子實在太優秀了，辰時剛到，他就體悟道之力了。如果他進入皇道學院，說不定，那就是新的一個冠軍侯誕生了……」
「冠軍侯？你也真的會說！凡人在開門時，在辰時就能體悟道之力的，這至少是半道之體。你以為這樣的人能有多少嗎？」
「風蕭蕭這孩子……」
就在人們褒讚風蕭蕭之時，風蕭蕭突然凄厲地大叫一聲。接著，他就無聲無息地昏過去了……
山坡上人群一片嘩然。
陳清老人雙手不住顫抖，彷彿那條紅錦布有萬斤重！
他嘴裡念念叨叨：「完了，完了……」
「肅靜！」
道塔上傳來一聲呵斥之聲。
空地兩旁山坡上的人群聲音小了下去。
「啊，這風蕭蕭開門怎麼就失敗了呢……」
「唉，每年開門都有壞意識根基之人，不過在辰時就能體悟道之力的，這樣的情況好像沒有啊……」
「哼，那是你孤陋寡聞！體悟道之力是和人的道之體質有關。但是，能否駕馭道之力的卻與人的意識根基有關。風蕭蕭的意識根基不強，禁不住道之力的撕裂，不昏迷，那才是怪事呢……」
「……」
然，這些圍觀之人的議論紛紛並不能改變什麼，開門的儀式慶典還在繼續。
風蕭蕭就盤坐在眾少年之間，不醒人事！
在時間滿一時三刻鐘后，道碑就被兩個青衣白袍的道人收了起來。
接著，他們就從道塔飄然而下，面對著這道場八九百數的少年，伸手一指。
瞬間，少年們中就有七個人的額間出現了道形雙魚印記。
這時，一道不徐不疾的女子聲音在道場周圍飄蕩：
「額間有道形印記的少年們，恭喜了！你們這些人中間，有成為將軍的、有封侯稱公的，也有成為我們道友的！明天卯時一刻，在此地集合，你們將啟程至皇道學院蒙城分院，過時不候！」
說完，這兩位身背寶劍、一男一女的青衣白袍道人，就對陳清老人點了一下頭，然後架起寶劍，騰在空中而飄然離去。
青山、道塔、道場，最大的一片唉聲嘆氣聲也掩蓋不了那零星地歡呼雀躍聲。這些開門成功的人，他們家中的長輩，此時正眉開眼笑，相互之間頻頻恭喜，享受這來之不易的榮耀時刻……
在這一片擁擠的道場上，昏迷不醒的風蕭蕭身邊，這一刻就顯得比較空曠。
有一個女孩在緊緊摟著他，她那剛展開的少女身體不住地顫動，顯然她是在無聲地哭泣。
細心的人就能發現：這雙眉皺起的，丹唇緊咬，正緊緊抱著風蕭蕭身子的少女，她的額間赫然有一個道形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