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妥當
早起收拾妥當,把妝匣給半夏和杜若一人拎一個出了西院。遠遠瞧見東院幾個小丫頭在門前張望,一個丫頭眼尖看見了她,和其他丫頭悄聲說了一句什麼,幾個小丫頭擁推著跑回東院。
沈雲溪的房門緊閉,門前廊下的幾盞風燈掙扎著不肯隱去最後的光亮,一個婆子走過去,踩著回字欄杆摘下風燈一口氣吹熄了。
小丫頭們扶著婆子的腿,仰望著婆子:
「咱們奶奶會不會有事啊?原說去去就回的,這都辰時了!」
「不該你操心的就別亂說話,快點幹活。」
婆子跳下欄杆拍了小丫頭的腦袋一下,快步往後院去,幾個小丫頭跟著。院里頓時靜悄悄的。
葉清潭在院門口站了站,心下不免為沈雲溪擔心。
「該不是沈姨奶奶的父親病了吧?」
杜若扯了一把半夏:
「別亂說!人家可是相爺,太醫都可隨時遣去看診。這回大夫人求太醫給姨奶奶看病,一多半的原因還是看在相爺的面子上。」
「不會吧!不是看在姑奶奶的面子嗎?」
「姑奶奶在夫家說話哪有那麼好使,不過是坐著正房夫人虛位,候府里當家作主的可是二夫人。」
杜若比個「噓」勢,半夏張著嘴才沒有把驚詫問出聲。兩人抬頭髮現葉清潭已經走很遠了,趕緊追上。
舒園門旁綠柳之下立著一白衣男子,一手拎著青布袋,一手攏在身前,看背影就知道是方鴻書。他大清早的怎麼跑到舒園門口來了?
聽見腳步聲,那人轉身,不是方鴻書還會是誰!
「早上好!」
「三爺早!」
半夏和杜若給方鴻書見禮,葉清潭只點點頭,目光又落在他手上的摺扇上。
方鴻書微微一笑:
「真巧,我正要找你,你就來了。那就不用我再麻煩往園子里去一趟了,園子那麼大,我怕迷路。」
「三爺要找我們大少奶奶?」
半夏到底是嘴快,見杜若瞪她,又趕緊息聲。
葉清潭淡淡一笑:
「三叔找清潭有什麼指教嗎?」
「指教現在還談不上,我是瞧我手上這把扇子,多少透著些脂粉氣,可能女孩子用還合適些。我想甩了它,又覺得是花了三兩銀子買的,扔了可惜。如若你肯幫忙收下它,那我可是感激不盡。這時節也算用得上。有一句話不是說嗎,「輕搖小扇撲流螢」,這把扇子收放自如,可比那些團扇攜帶方便多了。不知是否願望幫忙?」
方鴻書謙卑地雙手捧著扇子遞給葉清潭。葉清潭猶豫著,不知他是什麼意思。
「昨晚上大少奶奶就歡喜這扇子,三爺當時可是捨不得的。奴婢想摸一把三爺都不讓,這會倒捨得送人了。」
半夏伸手去拿扇子,方鴻書朝葉清潭身旁一讓,半夏沒拿著,訕訕地撅起嘴。杜若掩嘴笑。葉清潭順手拿過扇子。
方鴻書拍拍手,抖了抖手上的布袋:
「上課去了,一日不讀書便覺茶飯不思,三日不讀書便覺生而無趣。」
杜若和半夏咯咯笑出聲,方鴻書眨眨眼,轉身往踏鵲軒去了。
葉清潭低頭望著扇子沉吟不語,突然把扇子撕了,一下兩下……越撕越解氣。陳重元從此再不相見,讓他見鬼去吧!
杜若在門房登記,半夏叫來馬車。
方家的鎦金翠蓋珠纓八寶馬車駛入街道,不時引人側目。方家太祖老太爺官至祈南候,雖說候位在老太爺手上沒有傳下來,餘蔭還在,出門的威儀斷斷是少不了的,這份風光方老太君看得比什麼都重。
街上總有明白人不時竊竊,暗自揣度車裡坐著什麼人。葉清潭聽在耳里,讓半夏和杜若把車帘子拉得更嚴了。
很後悔不該動用方府的馬車,去當東西又不是什麼光榮的事。心裡著急,額上不由得滲出汗來,手心裡都是汗涔涔的。
「大少奶奶咱們這是去哪呀?」
杜若登記的時候只說出去買些針線做女紅,這會子車夫來問具體到哪,她不得不問鎖著眉頭的葉清潭。
「去金陵宮瞧瞧吧!」
眼見著是不能去當鋪了,葉清潭只好順口說個地方。
「去看皇宮啊!」
半夏眼裡冒出欣喜。杜若也很意外。葉清潭突然也很想看看她母國的宮殿,十二年後,那裡將成為亡國的見證。
「大少奶奶,金陵宮怕是看不成,宮外有宮牆圍著,遠遠只能看些殿角屋樑。」車夫是江寧老人,沒有他不知道的。
葉清潭沒有作聲,杜若說那就繞金陵宮走一圈。車夫應著,鞭子甩開,馬車飛馳起來。
繞著宮牆跑了一圈,半夏和杜若都擠在一側的車窗往外瞧,突然馬車顛簸了一下:
「前面好像是大少奶奶!」
車夫的話有些唐突,杜若打開車簾朝前頭望去,驚訝道:
「那不是沈姨奶奶嗎?」
葉清潭讓車夫停車,探身出去。只見前面不遠處有幾輛烏篷馬車,沈雲溪抓著中間一輛馬車的車轅哭啼著不肯放手。她身後的四個丫頭拉她,拉扯之間,馬車似被人催促著上路了。
沈雲溪跟跑了幾步,體力不支跪坐在地。
「那車上是什麼人呢?」
半夏擠在葉清潭身後狐疑道。
「車裡應該是沈姨奶奶的爹娘,若是旁人她不會那樣失儀痛哭。」
杜若和半夏回身見葉清潭重又坐好,只好收聲。葉清潭略一沉吟:
「去悅容綢庄買些針線吧,我要重新制兩把絹扇。」
在悅容綢庄耽擱了一會,回到方府時,沈雲溪的車馬也隨後回來了。
葉清潭走在前頭,身後的沈雲溪也沒叫她。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舒園,顧姨娘從北院出來看見她們,笑著招呼:
「今兒天氣好,你們姐妹倆兒出去散心啊?」
「顧姨娘說笑了!」
沈雲溪的聲音嘶啞哽噎。葉清潭只好回身和她招呼:
「姐姐!」
沈雲溪慌忙躲開眼神,尷尬地叫了一聲「妹妹」便進了東院。
「瞧她這可憐的小模樣,我也跟著心裡難受!」
顧姨娘嘆一聲,如自語一般重複著:
「人走茶涼,人走茶涼啊!」
忽又嬌笑道:
「早上你們都不在,我就擅自作主把北院收拾出來了。老太君已經定好了日子,五月初二就把新人抬進來。聽說是兩姐妹,以後這園子可有得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