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投毒
范彥誠跟著母親走到外間,丫頭扶著龐氏坐了,又沏上熱茶,雙手遞到龐氏面前。
龐氏擺手沒接,愁容滿面對著大兒子喟嘆:「你們弟兄三個,論人才樣貌家世能力,個個都不差。但你們三兄弟的婚事卻沒有一個讓我省心的。」
范彥誠自顧喝茶。無論什麼時候母親有了氣要對他發泄,他都是只聽不說。
龐氏不覺得大兒子這是脾氣好,反而更對他有氣,什麼事都能在范彥誠身上找毛病。
現在,三言兩語又繞到范彥誠身上。龐氏發福的臉上顯出憔悴神情,伸手掐眉心,語氣埋怨:「你三弟跟江離都退親了這麼長時間,我以為他早放下了,誰知他竟還在跟我漚氣!不就是多一個妾么,收就收了,有什麼了不起?他這可是跟你學的。就是你,非拗著性子收了沅碧。收了就收了唄,還就專寵了她一個。你三弟從小跟你走得近,有樣學樣,你身邊偏只容得下一個沅碧,他這心裡就只心心念念著一個江離。」
范彥誠捧著杯子,淡漠的神情,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龐氏也就是想找個人聽她嘮叨,不以為意地繼續苦口婆心:「你看你二弟,早年間年年鬧著要出家,是我硬逼著他娶了親,事實證明我是對的,現在他都有他自己的孩子了,他不是就收了心好好在家過日了么。要說你跟你三弟現在這個樣子,還是我對你們太縱容了。」
范彥誠難得地開口:「母親,我離開家時還小,回來時都成年了。」
看母親一愣,又補充一句:「我這是提醒,可不是抱怨。要說是你縱容,只能是縱容過三弟。」
龐氏看大兒子的眼神有那麼一點負疚,良久才說:「也是,你一直很孝順。你們三個中,我是寵你三弟多一些。可是,你們不知道的是,你三弟的性子執拗起來有多麼嚇人,我是被他嚇怕了!」
范彥誠微露愕然的神情,在他的印象中,三弟自小討母親歡心,雖然有時會耍小心眼,卻也不像是會嚇著母親的人。
龐氏回想往事,徐徐地說:「你可記得你小時候我們家裡從來不養貓狗?」
「嗯,我記得母親訂過這樣的規矩。」范彥誠現在都還記得。
龐氏點頭,繼續說:「你和老二都很聽話,從來也不往家裡領。後來你三弟背著我領回來一隻,被我發現了,我叫人拿出去扔了。他下學回來沒見到那隻狗,問過下人說是我讓丟的,當時他什麼都沒說。接下來的幾天,他依舊該念書念書,該睡覺睡覺,可是就是不吃不喝,也不跟任何人說話。剛開始我還冷眼瞧著,想壓壓他的犟脾氣,想他應該也堅持不了多久。不想他竟真那麼倔,直到有一天昏倒了,人事不知躺了三天。」
龐氏一手捂了胸口,屋裡的燈火照在她銀盤似的臉上,臉上還有后怕的表情。「從那以後我就怕了,什麼事都依著他。」她說著嘆口氣,「話說『慈母多敗兒』,好在他也從來沒犯過大錯。只是這樣執拗的性子,到今天反倒害了他自己。」
范彥誠默然。他和沅碧那是兩情相悅,可他冷眼旁觀,江離似乎真的對三弟沒有男女之情,三弟若把執拗的性子用在感情上,那隻能是傷了他自己。
想到這兒他也不知怎麼安慰母親,只得說句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話:「母親且寬心,三弟是聰明人,不過是一時想不開,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母子倆人又坐了一會兒,各自走了。
范思誠受傷回來之後,郎中就來看過,還開了葯,熬好的葯汁還在爐子上溫著。外屋裡兩個丫頭值夜,正要關門,屋裡燈火忽搖曳,江雅從外面走了進來。
江雅面無表情地對兩個丫頭說:「今晚我在這裡守著,你們下去歇息去。」
兩個丫頭面面相覷。她們聽出來,江雅這是命令,而不是商量的語氣。
兩個丫頭是龐氏指派來服侍范思誠的,但這宅子里誰都知道江雅是范思誠的妾,且江雅在龐氏面前很受寵。兩個丫頭略一遲疑,便退了出去。
無人的空屋裡,江雅在外屋裡緩緩踱步。
外屋跟裡屋隔著一道門帘,透過挑起來一半的扇貝形墜飾串起來的帘子,可以看清躺在床上范思誠的側臉。
半張側面,微閉著眼,似睡似醒。長長的眼睫毛覆在那張精緻俊秀的臉上,江雅隔了門帘望著,按捺著欲罷不能的痴心。
回想著剛才聽來的龐氏的那番話,她毅然打定了主意:既然他忘不了,她就幫他忘了。這樣,自己和他都不用再受感情的折磨,她這麼做,是兩全其美。
江雅這麼想著,打開隨身帶著的葫蘆形玉瓶,滴了幾滴在濃濃的葯汁里。
半夜裡范思誠醒來,感覺從喉嚨到嘴唇都幹得發苦。他動了動,想找水喝。於是便一手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一坐起來,這些天來發生的事重新又佔據了腦海,他坐在床上發獃。
他自己心裡清楚,他身上傷不算很重,以他內力深厚的體質,一般來說好好休息十幾天基本就能痊癒。要緊的是心頭的傷,那種希望失望到絕望的巨大挫敗感讓他不想振作精神。
這種心情之下,他只想一個人呆著,越靜越好。因此他不理會外屋昏黃的燈光,手撐起身來想下床找水喝。
屋裡蠟燭不知何時滅了。他剛要下床,看外屋一個丫頭手捧了杯子進來,也不吭聲,杯子遞到范思誠手上。
范思誠喝過皺眉,葯苦得讓人反胃。他頭也不抬地說:「再來一杯水。」丫頭也不吭聲,轉身不久,一杯溫水送到他手上。
范思誠喝過水倒頭便睡,一睜眼天色已大亮。
頭一動,腦子一片空明,范思誠臉上現出獃滯的神情。
「你醒了?」江雅懷著忐忑的心情立在床前沖他笑。
范思誠愣愣地打量著立在床前的姑娘。姑娘長得明眸皓齒、粉頸雪腮,一身輕紗羅衣綉著紫色的丁香花,臉上帶輕愁,那種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最怪異的是,他的腦海里一片空白,都不知自己是誰、置身何地?他聽見自己喃喃地問出一句:「姑娘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