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賴皮
「你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秀山?」江離找話問。明明她先走了好些天,又從水路改成了陸路,他們不該在這裡相遇才對。
蕭煜冷哼:「還好意思問!是誰同意跟我去青州,結果卻一個人偷偷先溜了?」雖說話里有氣,面色卻是愉悅的。
江離便知道他沒跟她計較。雖然自己理虧,但輸人卻不輸陣,嘴巴還硬氣:「誰說我一個人偷偷溜了?我不是一個人,帶了很多人一起溜的。」
蕭煜氣笑,「對,也是。不過重點是沒有帶上我。」
江離正經了神色,「當初我要是不同意跟你們去青州,那場宮廷宴會上你是不是就不會幫我說話?」
沒有他出面擋了拓跋律的話,大燕人想要織錦匠人很可能就會挑到自己。
蕭煜假裝想了想才答:「也許是。」不過隨即莞爾:「你道我真有那麼笨?就算你不跟我去青州,你也絕不能落在大燕人手裡。別忘了你手裡那一批貨可是我們南陳的。」
果然還是為了那幾十箱東西!江離心頭不悅,臉上裝的很平靜。
蕭煜想起一事,「那天在宮上聽說出了一件奇事,有人在宮牆上寫了字,說宮中有人投毒,仔細想想,那天曾見你溜出去過,是不是你乾的?」
江離不置可否,蕭煜便當她是認了。
蕭煜便說:「我還以為,你既然知道有人要對皇帝不利,還有秦元化私底下乾的那些好事,你會趁著進宮的機會向皇帝告狀的。」
「向皇帝告狀?」江離嗤笑,「我才沒那麼天真!皇帝對秦家偏聽偏信,我爹的死還不夠給我教訓么?」
「又或者,你一直攥著那些箱子不放,是想找個時機送給大宋朝廷?」蕭煜追問。
江離奇道:「你怎會那麼想?」
蕭煜一愣:「你們江家世代在朝廷為官,你父親又是個對朝廷忠心耿耿的命官。我以為你從小受了他們的影響,應該也對大宋朝廷忠心耿耿才對。」
江離淡淡地瞥他一眼:「我是宋朝的子民,我愛這個國家,但不愛這個朝廷。所以你的那些以為,我的心裡從沒想過。」
她掙著坐起身,「朝里這個皇帝雖然書畫皆佳,卻不是一個好皇帝。他明知我江家兩代人舉報秦相屬實,這麼多年卻姑息養奸。八親五也好,秦元化也好,還有朝中那些貪官污吏,他們之所以這麼多年在朝里朝外橫行無忌,還不是怪皇帝身在其位不謀其職,導致皇權不威。」
瓦罐里直冒熱氣,蕭煜伸手取下,用自己的手絹沾濕了水,絞乾了往江離面前遞。他可是說要給江離擦臉,江離哪敢讓他給自己擦,趕緊雙手接過來,胡亂地擦了一把。一看,潔白的手絹已成了烏黑色,雖然知道是火場中煙熏的,也直讓江離汗顏。
擦過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怎麼隨便用別人的手絹,更何況還是個男的。
蕭煜很自然地接過去,「接著說。」
江離繼續侃侃而談:「再者,他在位只知守成而無開拓革新,可見朝中並無他得力相助之能臣;朝中以八親王和秦元化分為兩派,明爭暗鬥。他卻任由兩派爭鬥存在了這麼多年,可見知仁而不知其弊。對外,國策搖擺不定,對大燕人一味忍讓求和,對南陳戰亂不管不顧,而朝廷上下貪腐成風,他卻視而不見。可以想見,這樣的朝廷,何以能讓人忠心耿耿?」
「我若像你說的那般行事,那才叫愚忠。」江離說到激憤處,脫口而出。
蕭煜雙眸亮了又亮,這個姑娘,總是能讓他發現她異於常人的見識和眼光。聽她一番話,倒是把大宋的時勢看得十分透徹,蕭煜再看江離,滿心滿眼都是欣賞。
他在清風寨混跡多年,身邊圍繞的都是些野心勃勃的傢伙,兼之出生皇室,對時事自然分得比江離還清。
「大凡大國,太平盛世一久,難免會有這種弊端,這就叫固步自封吧。」蕭煜輕嘆。
「再說,大燕對南陳那一戰,大宋又能怎麼管?」蕭煜說這句話,明顯的試探意味。
江離從無機會與人論國事,如今只當閑時打發時間,心裡怎麼想就怎麼說:「燕宋陳邊界相連,相互之間又訂有和平協定。當年大燕對南陳發動戰爭,是侵略行徑。」
蕭煜點頭,又聽江離說:「彼時大宋完全可以以大燕破壞協定為由發兵南陳。解南陳國難而徐徐控之,進而以正義之名向大燕宣戰。大燕遠來,而又師出無名不得人心,尚且以南陳一國之力都跟他們耗了那麼久,大宋一加入戰局,天時地利人和都有,必然能打贏大燕。那時積極備戰,縱然不能一統天下,也能大大打擊損傷大燕的國力元氣,卻不好過如今看著大燕在邊境集兵要脅?」
「好個積極備戰、一統天下!」蕭煜實在忍不住要贊一贊她。
怪不得雲彤一力攛掇自己把江離弄到青州去,看來雲彤早就看出她不僅有經商的才能,更有卓越的智慧,光憑她對如今局勢的評論,比起朝堂上那些所謂能臣來也有過之。
蕭煜是這麼想的,出口誇她卻是跟她往常一樣的油滑語氣,他伸手來撫她的額頭,動手動腳的習慣還是不要讓他養成的好,她的頭一偏。
蕭煜不以為意,「原本以為你的腦子裡只裝著銀子,沒想到還有一腦子見識。不過,我喜歡看你費腦子算計人的樣子,刁鑽狡猾又有點自作聰明,那樣子有趣極了!」說罷輕笑,回憶起三年前在燕子磯碼頭跟她的初遇。
她氣惱地瞪他一眼,說她自作聰明還有趣,他把她當猴子呢。
她的頭還暈著,說起話來倒是忘了痛,被他這麼一撫過,才知道傷得不輕,頭上還扎了根帶子,可額頭沒有傷,傷在後腦勺。
「傷口流了很多血,難免會眩暈。」蕭煜望著窗外,天色已漸漸發白,「現在時間還早,你好好休息。」
經他一提,江離開始著急:「不行,還不知江琚他們怎麼樣了,我一不見了,他們會著急擔心。」
也不知趙大四喜他們是否平安地帶了江琚和綠蘿去安陽,也不知有沒有人受傷。特別是小香,那晚上她平安衝出去了么?自己一個人又怎麼跟蕭煜在一起。
江離急急想起身,蕭煜手掌扶上她的肩,「那天晚上,那個叫小香的丫頭先回去給他們報信了。我和洛三引開了那些人。」
江離想著那天晚上驚心的一驀,橫樑倒下的一剎那,那個比小香先竄到面前的黑影,他救了自己兩次。
「我們帶著你一路狂奔,好不容易甩脫了他們。臨時找了這麼一處破屋住下,等天亮了我們再到前面找頂好的客棧好好休息,再請個郎中瞧瞧你的傷,等你精神稍好些,你要往哪兒去我送你去。」說完笑睨江離:「你放心,費用我來先墊著,怕你一時還不清,我先記個帳,以後慢慢給!」
江離翻白眼:「便是住最貴的客棧,請最好的郎中也花不了多少錢。怎麼恁小家子氣,還記帳呢,能有多少錢我就還不清了?」
她可不記得以前欠他錢。「你要是還惦記著那幾十箱東西的話,找個機會我還給你就是。」鬥嘴而已,真當她會還就怪了。
「那幾十箱東西你先留著。再說,就算你把那些東西都還了我,你欠我的帳,還是還不清。」蕭煜很認真。
「多少你開個價,咱們先清了帳再說。」江離作勢往衣袖裡掏銀票。沒有銀票,引憑也值不少銀子。
蕭煜聲音涼涼,帶著好笑的神情看著江離右手伸進左衣袖。
「一張引憑都是價值萬餘兩的絲綢,我知道能值不少銀子,但是,這帳你還是清不了。」
江離右手還未往外掏,驚訝道:「你怎麼知道我身上有引憑?」
「我一路抱著你來這兒,順便搜了身。」蕭煜壞笑。看江離瞬間紅了臉,倒豎也不逗她了:「路上從你袖子中掉了,還是我幫你撿到了。」
隨即正經了神色說:「李牧和秋霜他們去梅賢居買生鐵引憑,本來都是板上訂釘的事,結果生鐵引憑卻臨時換成了絲綢。誰都知道張推官不經管絲綢引憑,你偏巧又出現在梅賢居,誰也沒你手上的絲綢引憑多,我猜想暗中攪散那場拍賣會的一定是你。」
江離眨眨眼,不想否認是因為看能不能抵帳:「我攪了那聲拍賣,官兵就沒有抓人,所以你的一幫兄弟還有你的秋霜妹妹也就沒有出事。所以,咱們的帳算是清了?」
「想得美!」切斷煜笑斥,「以前秋霜他們也幫過你,這次你幫他們算跟他們扯平。我可是救了你兩次,你倒是算算你的小命能值多少銀子?所以,你怎麼可能還得清?」
江離轉著眼珠,打著能賴就賴的主意:「嗯。你也知道七毒教懸賞千金抓我,那我就按那個價付你錢。救我兩次就算兩千兩銀子?」
蕭煜笑倒,「比賴皮誰都比不過你。」
江離一本正經地說:「那沒辦法,隨行就市。要不,我到處給七毒教留言,告訴他們,要想抓我就得漲懸賞金?」
破屋裡再次響起笑聲。兩個人一人一句,其樂融融,笑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