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隻蠢貨
兩個頭戴斗笠的黑衣人不願跟去湖邊,『麻子張』也只好騎著高頭大馬遠遠瞅著。「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將軍你且按捺住性子。」
「他們剛剛支開了兩個人,那兩人幹什麼去了?會不會是他們覺察到什麼了?」一個黑衣人猶疑。
回答的是完顏洪兩聲冷哼。黑衣人和可那對視一眼,兩人面露苦笑,想說他太輕敵,這話終究沒有出口。
完顏洪從斗笠下斜視,前邊的那輛車上下來的是位白髮白須的精瘦老頭,老頭跟年少的小公子下車,和『梅玉公子』在草地上坐了下來,一時半會兒沒有要走的意思。
蔣乾和江琚下車,各人手裡捧了一本書。江琚手裡捧了本遊記,正讀得認真。
江琚在江離身邊坐下了還說,這一趟回去之後,自己也可以仿著這本遊記的行文,新寫出一本遊記來。
江離笑笑,對弟弟表示讚許。憐愛的目光打量江琚。自遭受父母雙亡的變故,弟弟變得有些少年老成。頭髮剛束起的回馬尾髮式,跟自己有三分相似的五官,面龐輪廓仿似父親江宗錦,十一二歲的年紀,已經漂亮得不成話。
江離看一眼遠遠坐在高頭大馬上的三個引路人,轉頭見蔣干攤開一堆從錦梅別苑那些織錦匠人手中收集來的織錦手札,看得正認真。於是問道:「師父剛剛要葛海停下來歇息,可是也發現了黑衣人有什麼不對勁?」
蔣干埋首在書札中頭也不抬,「要停下來歇息的話是葛海說的。不過,我聽那戴斗笠那位說話口音很奇怪,有股子大燕國特有的財狼味兒。」
「師父您說的不錯。戴斗笠的那位正是大燕人。那人我們還在制錦大會上見過,是大燕使團的人。」江離淡淡地說。
「大燕使團的人不是應該在京城?」蔣干終於從書札中抬頭,這才有些吃驚。蔣干喃喃自語:「現在正是燕宋和談的敏感時期,大燕使團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江離也想不到,也許是為了那幾十箱貨物?抑或為了多抓幾個織錦匠人?
蔣干喃喃自語之間,已經漸漸紅了眼睛。「好的很,還是大燕使團的人!」
「三年前大燕的鐵蹄差點踏破了南陳。」蔣乾的話語再出口,已是咬牙切齒:「我家原本住在西陵,一家子老少百餘口人。大燕人攻破西陵的那一天,家裡的女眷通通自縊在後院,老母、妻女、還有不願走的僕婦。我帶領家丁們草草辦完她們的後事,加入了守城軍。後來西陵城破,我躲過一死。至到三皇子帶人收復西陵,以前那個家,我再也沒有回去。」
這是第一次聽蔣干提起從前的事。江離後世的人,受過愛國教育,也對戰爭的殘忍認識得很清。綠蘿和金菊雖說是江家的丫頭,卻從沒體味過世事動蕩下一般百姓生活的艱險。但蔣乾的話,聽得她們淚水漣漣。
江琚挺直了脊背,這兩天,他正在蔣乾的指導下研習《史記》和兵法,蔣乾的話,讓他暗暗握起了拳頭
江離沒有眼淚。她知道蔣干經歷過戰爭的傷痛沒有任何言語能夠撫平。只是對眼前這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投以肅然起敬的一眼。
蔣干漸漸平復情緒,開始為眼前的處境擔心:「大燕人生性貪婪殘忍,他們突然出現在這裡,還是燕國使團的人,如此鬼鬼祟祟,怕是來者不善。」
江離最看不慣秦元化對大燕人點頭哈腰的樣子。那天在宮裡也親眼見識了拓跋律在宋帝及文武朝臣面前的跋扈蠻橫,偏偏宋帝似乎是個軟骨頭,這些見聞早就讓江離心頭不爽了。
聞言冷冷地盯了趙大開口:「大燕人在邊境耀武揚威也就罷了,偏生我們現在踩的還是自己的土地,如果今天他們真是跟水匪們勾結好了要找咱們的麻煩,我們也不會讓他們活著離去。」
趙大點點頭,「何需九姑娘吩咐,真要跟大燕人動上手,我們下手定不會客氣。」
綠蘿瞪大眼睛,很震驚地望著自己伴著長大的小姐,像是不相信這樣狠辣的話會從她嘴裡說出口似的。
江離眼神掃過綠蘿,也不想開口解釋。
葛海垂首咬牙道:「都怪我識人不清。誰知道麻子張竟然與大燕人勾結,這麼看來他與水匪們的關係也難說。好在發現的及時,現在動手應該還來得及。」
江離手中鋪開一張地圖,「先別動手,等他們回來再說。」他們,是指小香和趙三。
於是,等過去了小半個時辰。
江離願等,卻有人按捺不住了。
那一邊,完顏洪盯著穩坐草地上的一群人,心頭焦躁不已。等到這時耐心已到了極限,張口重重對『麻子張』咄地一聲吼,也顧不得壓低聲音,「看樣子他們是不想往前走了!你催催去!」
可那說:「耐心哄他們再走上一段路,到了前邊咱們才有人接應。要不,我們且耐心再等等?」
要知道,本來這次使團從邊境帶來大宋的武士就不多,完顏洪想跟拓跋律搶功,因此來運河邊半路攔蕭煜的事就瞞了拓跋律。他從京城裡溜出來的時候僅僅帶了個侍衛而已。不過他仗了這裡有完顏家安插在這裡的心腹——也就是眼前這位被葛海等人稱呼為『麻子張』的大燕細作。他完全相信,憑可那手底下令官兵都頭痛的水匪,要劫幾個人應該不是特別難的事。
可是他犯了自大的毛病。見到了可那,這個原本是完顏家家奴的人,完顏洪怎麼也不肯聽可那的指揮。此刻,他不僅聽不進意見,連一會兒也不想再多等。
「你已經成了半個漢人,到前邊他們也只聽你的指揮,要見了我是個大燕人,還指不定會不會臨時反戈。那湖邊一群人若是不想再往前去,我們就在這兒抓了那個娘們兒就走。剩下的,你再找人應付,只要叫他們追不上我們就是。」
完顏洪借了斗笠遮臉,手提了韁繩調轉馬頭,蔑視的眼神掃過那邊扮作僕從跟隨在江離左右的趙家兄弟,呸了一口道:「不過是三個獃頭獃腦的蠢貨,兩個不起眼的車夫,還一群老弱婦孺。我就抓那位『梅玉公子』,你們倆給我拖住他們就是。」
「他們並不是蠢貨。兩個車夫不好說,但那三個人都是高手。」另一位戴斗笠的黑衣人說。顯然他也不同意現在動手。
「不是蠢貨怎麼也會上了可那的當?」完顏洪下了決心不容人反駁。「你在軍中這麼多年,常常說自己能以一擋十,難道都是光說不練?等會兒那三個蠢貨就交給你,可那對付那兩個車夫。我抓了人就走。趁著他們那邊還有兩個人沒有回來,我們攻其不備,速戰速決,就這麼定了。」完顏洪說著話,已經騎馬往湖邊去了。
聽他的口氣,他要在一群老弱婦孺里隨手抓一個女人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另一個黑衣人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完顏氏家族的人,聰明人都文弱,擁有一身武藝的人又不夠聰明。不聰明也就算了,還武斷聽不見人勸。也怪不得這些年會被拓跋氏壓製得抬不起頭。」
可那是完顏家的家奴,這話被他一字不漏地聽了他卻沒有還嘴。苦笑著打馬跟上完顏洪。黑衣人說歸說,摸摸背在身後的武器,還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