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初提雲錦
眼角的餘光瞟到一個白色的身影,江離猝然抬頭,入眼一身白衣的蕭五郞負手徒步而來。
白袍襯得他的臉幾近透明的白,泛著白玉的光。濃眉下那一雙墨黑的眼眸,瞬也不眨地望著江離走過來。
從江離這裡望過去,對面是一座青山,滿山萬青紫綠、黃葉丹楓,蕭五郎一身白袍在青草地上行走,冉冉而來,如入畫中,卻似才出畫來。
看江離一身月白,一頭青絲簪了一朵白花,蕭五似也有些愣怔。
不過眸光一閃,他雙手拱禮,淡淡地說:「想起以前在青州,我跟你父親也還打過幾回交道。雖然立場不同,卻有惺惺相惜之嘆。乍然間聽聞故去了,恰好我還沒走,想著是該來看看。」
說完了繞過江離,走到墳邊手撮一抔黃土,恭敬地拜了又拜,默然半晌,神情哀切自然。
江離就不明白了,瞧他那樣子又不像是作偽。可她父親一個朝廷命官與一個山寨土匪,有交集是有可能,就像她跟他之間不也產生交集了么。
但怎麼想,她也不相信他們之間會是惺惺相惜的交情。
不管信不信,人家來拜總是一片好意。江離低了頭也不去打擾他。
自從病後醒來,她是把江宗錦當生父的,寄託著對上一世父親的感念,顯得更加濃厚。濃厚卻又不曾見過面,所以遺憾傷痛更深。
思之良久,心裡一句話隨口就說了出來:「我總覺父親死的有些蹊蹺,怕不是官家說的那麼簡單。」
蕭五眼神無波,平靜地說:「我也這麼想的。所以想問你,你知不知道你父親以前交給八親王的信上都寫了些什麼?」
江離眼睛眨巴著搖頭。心想,大病之前自己何曾關注過父親的事。
蕭五淡淡地說:「我去大相國寺見過八親王。以你名義去的。」
見江離一愣,蕭五眨眼一笑:「我跟他又不熟,他不是還欠著你的要求么?你現在這樣也不方便去見他,我替你去,他並沒有懷疑。」
他那一笑,讓她想起上次帶蕭五去見八王爺時,他也是沖自己這麼曖昧一笑的。
就沖這曖昧一笑,還有那句什麼『江姑娘有什麼事從不會瞞我』的話,別人很難不把自己跟他的關係想岔了。
見江離還愣著,他說:「我就想知道你父親交給八親王的信,上面都寫了些什麼,這些或許跟他的死有關。」
「不是說就是封秦相與大燕勾結往來的日常信件么?」江離一直這麼以為的,父親信上也沒有提過。她看到只有那張絹紙。
蕭五搖頭,「如果就是那點證據,八親王又何必等著要那半張絹紙。要收拾秦相,有那封書信和八年前的那十萬兩黃金就夠判他死罪了。而且,朝廷對秦相處的置似乎太輕了。由他不聲不響地死了,他的兒子還好好地住以前的府邸,滿府的護衛也分毫未損。其中的內幕,值得推敲。而八親王無疑是知道的。」
青山寂寂,蕭五郞的聲音清冷:「我猜八親王知道的秘密跟當今大宋的皇上有關。那封信還有八親王手上那半張絹紙,都比你交給他的絹紙上記錄得更多。那麼多的東西如果不是秦相吞了,也就只有皇上。也只有皇上給秦相撐腰,才會讓八親王這樣的人處心積慮*年,也只是讓秦相一人身死,卻保了一府人的平安。」
蕭五的話如一縷清風在耳邊飄。雖然分析的結果讓人心涼,卻真像是那麼回事兒。
真如蕭五說的這樣,她也沒有必要再查下去了。朝野的紛爭中,父親這樣一身正氣又認死理的人註定會是別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牽涉到皇權頂端的較量,也不是她能觸碰得到的。
「朝廷之中兇險重重,卻仍有人前赴後繼地想在朝廷上佔一席之地。卻不知天下寬廣,能讓自己大有作為的事很多,哪一樣都比爭權斗利有趣。」江離感慨頗深。
回頭沖蕭五挑眉說:「你也是這樣想的是吧?不然你也不會放著南陳皇子的身份不要,整天頂著清風寨五當家的土匪身份到處晃悠,還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
蕭五不置可否地笑笑,「不是換個稱呼就能自得其樂。我雖然當了土匪,南陳有難,我一樣不能置身事外。這不,蕭廷帶著使節團回南陳,我就被他們留下來。」
南陳使節出事,江離是知道的。前一段時間外面都在傳,說秦相一死,朝中主張支持南陳復國的大臣紛紛上書,要求複查南陳使節刺探軍情的事。
結果一查,當日抓到南陳人的時候,人就已經氣息奄奄了。在兵部營房裡抓到人的話是秦府的人說的,秦府也有人在兵部營房裡出入。是不是秦府的人栽贓,雙方各執一詞,並沒有旁的證人,以南陳人身上搜出大宋軍事地圖就以姦細論處的結論不足採信。
南陳人姦細的污名沒有定論,使節團恢復了自由。但南陳三皇子蕭廷想要爭取的軍事援助卻還沒有爭取到。
據夏成說,蕭廷讓洛三通過烏老大聯繫到了蕭五。兩兄弟多年以後終於又坐到了一起。大家最後一合計,三皇子蕭廷驍勇,在軍中頗有威名,決定讓蕭廷先回去主持戰局。而南陳退而求其次,想遊說大宋出面為燕陳兩國講和。大宋出面施壓,爭取能讓兩國暫時停戰。
「這麼說留下來遊說大宋出面講和的人就是你?」這一點倒不讓江離意外。「事情進展得可還順利?」
蕭五搖頭嘆息:「現今宋朝廷中多是一些汲汲營營貪得無厭之輩,我稍微使些手段便拉攏了許多朝中大臣。只是還有一位有些棘手。如果能把他說動,事情十有*就能成。這個人就是八親王。」
說著突然對江離露出一絲複雜的笑容來:「八親王要的東西我拿不出來,我還得來找你要。所以遊說成不成功,就看你肯不肯把八親王要的東西給我了。」蕭五說得一團和氣,還相當客氣。
江離直後悔多此一問。她就想蕭五沒那麼好心,專門到相國寺去幫自己打探消息。敢情他和八親王談了一筆交易來。可是這交易怎麼又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瞧你說得客氣。既然專程來,且都說出口了。那你一定是志在必得了。說吧,八親王要的是什麼?」
蕭五輕描淡寫地說:「水凈珠、南陳青玉各十斛,董元巨然畫各五張。雖然多了點,你那兒剛好有一箱。」
江離眨眼,可嘆自己對文物所知不多,當日把那些箱子把開來只匆匆看過一眼,鬼知道蕭五說的是些什麼。反正她就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要她吐一箱出來。雖然肉痛,但是······
蕭五見她眼珠碌碌轉。連忙曉之以情,動之以利:「江姑娘,這次的事情不同於以往。只要一箱,說不定就能止住一場戰火。南陳盛產美玉,更是綾羅綢緞的高產地區,雲錦尤其出名。姑娘手上綢緞莊無數,幫了我們這次,日後南陳的雲錦由梅氏經營。這樣的好處,還怕賺不回這一箱珠玉字畫的錢來么?」
南陳的雲錦一直控制在官家的手裡,梅家從江南販運回來的雲錦都是從南陳走私來的貨,價格奇高,偏偏在京中還供不應求。江離倒也不是圖蕭五口頭許諾的這點利,真心愛那種燦若雲霞的錦。
如果能得到南陳雲錦的採辦經營權,一箱財寶又算得了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