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請君入甕(一)
落鳳坡在城外一處僻靜的山谷之上。山谷很小,呈u形。谷底繞一條潺潺溪水,清澈見底,四周空寂無人。
江離一掀車簾跳了下來。想來是自己心急,來得早了。
谷底一條大道往東南面山坡上延伸。老車夫手指了山坡道:「那就叫落鳳坡。坡上有花有樹,可以俯瞰一谷的風光。只是景色雖好,忒偏僻了些。為了安全起見,這條小道馬車也上得去,何不讓老奴把九姑娘送上坡去?」老奴不知內情,還只道江離帶了個小丫頭來遊山玩水,替小主人擔心偏僻了不安全。
江離擺手,「這山谷景色宜人,我們正好一路邊走邊看。你出山谷外等。」說罷帶了小香,徒步往山坡上去。既然來得早了,先熟悉一下環境也好。
一路上坡,看不盡一谷好風光。但只見山光映水,水色連山,夭桃蕊嫩,柳揚輕風搖淺碧。草侵天,千林鶯轉,滿山紅白。
待主僕兩人徐徐上了山坡,竟然還是不見有人來。
兩人站在山坡高處一株合抱粗的大樹下,山風輕起,江離迎風而立。衣袂輕揚,髮絲不時拂上面頰,風帶著花的甜香,如此醉人的風景,卻讓人感覺不到一絲喜悅。
時間過去了許久,小香隨手在樹上折下一枝條來,百無聊賴地揮舞著。江離背靠了大樹、頭仰著望天,平靜地問出一句話:「你怕么?」
小香微眯著狹長的雙眼,露出一絲笑來。小麥色的肌膚在明媚的春光中微微透亮,越發顯得朝氣蓬勃。這山坡上只有她們主僕倆,這話自然是問她。
小香咧嘴一笑,「本來還有一絲怕的,聽姑娘這話說的平靜,便也不怕了。」
嘴角扯出一絲苦笑,江離對天翻了個白眼,懶洋洋道:「我這是故作鎮靜。那伙土匪不願意幫我們,范思誠的話也不靠譜,現在我們可是孤立無援。」沒有了依靠,人反而更容易冷靜,所以這會兒她很鎮定。
江離陷入沉思,想不明白黑衣人擄走江琚要換絹紙,怎麼定要不辭路遠地把自己約到城外這麼僻靜的所在來。
小香眼尖,手指山下,「姑娘,山坡下有一群人。」山谷中花樹低矮,半坡花樹中露出一片影影綽綽的灰白身影,人還不少。剛才她們一路上山,可不見有這麼些人的。心下忖度這些人出現的奇怪。轉念又說,「許是哪家出城掃墓,或專程來踏青遊玩的。」江離目力不及,懶得多想。
「有人來了!」小香側耳細聽,「來的是輛馬車。」
江離再聽,寂寂的山谷一片靜寂,連人聲都不聞,哪兒有什麼車轅響動。但她相信小香不會說錯。也許是江家那位老車夫去而復返。
果然,半坡出現了一個小黑點,一輛黑漆的馬車緩緩往山坡上馳來。車在離山坡還有一大段距離停下了,趕車的人身形枯瘦,一身藏青對襟長襖,赫然竟是同江琚一起失蹤的青嬤嬤。
江琚被擄走之後,小香一直懷疑他身邊的兩位嬤嬤的來歷。驀然在這裡見了,不免驚疑不定。小香不動聲色地,手裡扣上一把針銀,護在江離的身前,「怎麼會是你?是不是你擄走了小公子?」
青嬤嬤神情呆板,面無表情,望向江離主僕兩人的目光漠然。沙啞著嗓子開口:「人不是我擄走的。上車,我帶你們去見他。」
「你跟擄走江琚的人是一夥的?」江離猜測。
不想青嬤嬤竟然直接認了,「以前是,現在不是。」再瞟向江離的目光掩飾不住的惶然凄切,「現在,我跟你們目的一樣,只想保小公子平安無事。所以請你們上車,跟我去見他。」
對視一眼,小香上前掀了車簾,兩人上了馬車。馬車向著山谷中去。
經過半坡,忽聞人語,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尖銳地響起:「阿獃,叫你去給我采野花,怎麼去了這麼久?」
江離手打車簾看向了聲音來處,林中花樹掩,只聞聲音不見人。
這時從林外轉過一個舉止怪異、身形粗壯的丫頭,手裡提了花盒,往馬車看一眼,扭捏地回頭沖江離一笑,轉頭又進了林中,用怪異的嗓子高聲道:「夫人,你要的山花來了。」
江離唇邊漾起笑意,跟小香眨眼笑道:「那丫頭真丑!取個什麼名不好,偏偏也叫阿獃。」
小香眼睛亮了亮,大聲問嬤嬤:「你要把我們帶去哪裡?」
「很快就到了。不出山谷,就在谷底。」老嬤嬤的話多了絲急切。
江離聞言,心放下了大半。不久,車猛然一頓,車外青嬤嬤說聲到了。
江離一下車,一眼就看到了江琚。
江琚一身齊整,小腳丫上也穿上了靴子,伏在一個身材健壯頭髮花白的青衣老人懷裡,酣睡不起。
青衣老人在小溪邊一塊巨石上盤腿而坐,並未蒙面,抬起頭來,把懷裡的江琚隨便往身旁一放,豹眼如炬,目光炯炯地打量過來,看得江離心裡發怵。
但她一看江琚在一旁閉目呆坐,半天都沒動,更是又驚又怒,「你把他怎麼了?」江離大聲道,一時也顧不得害怕,迎著青衣人炯炯的目光,徑直朝溪邊走去。
「他現在很好,等一下就不知道了。我只是點了他睡穴而已。我要的東西可帶了來?」青衣老人正是無覺。他聲音宏亮,中氣十足,目光往江離身後的山坡打望,眼神閃爍。
江離有片刻的猶豫。猶豫過後,手還是伸向了腰間。正要掏出那張絹紙來,忽然脖子一緊,被人從背後一把捏住了喉嚨!
小香在身後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