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二等強盜
眾人幾十雙眼睛,齊齊地盯著樓梯口。
上來的是一個青衣小帽的年輕後生,一身的泥土味兒,迎著把守在樓梯口護衛兇惡的目光嘻嘻地笑:「聽說樓上有人貼了告示,要招了工匠造屋的,小的來求一口飯吃,請官爺行個方便讓我上樓去!」
恰恰這時,四喜回答秦公子的問話才剛落口:「莊子上修房造屋,來招工匠!」
江離兩邊的話都聽在耳里,這時忙起身上前對護衛陪笑:「官爺,正是小的招工匠哩,要不我們領他下去談?」
護衛回身看著秦公子,秦公子好像心思撲在江景上,對四喜再不多看一眼,轉身揮手。
幾個人忙忙地下樓。
下了樓來,江離還道是張小天介紹來的人,開口問道:「張小天怎麼會叫你上這裡來找工做,不是給他說領了人上梅庄的么?」
四喜和葛海都聽不懂,不知江離什麼時候就認識了一個張小天,還讓人領人來做工。
青衣小帽的年輕後生只是笑,一路領頭疾走也不答話。
穿過一條破敗的街市,轉角一間破落的小店,歪斜的門樓正好遮住了江邊那半邊竹樓,兩個青衣人正坐在小破桌邊喝酒。一個長得蠻壯彪悍,一個斯文儒雅,後者一抬頭,笑露一口白牙,卻不是蕭五是誰!
青衣小帽的後生隱匿,江離抬眼在人群中搜尋,哪裡還有半點影子。
推開一張破椅坐下,江離不得不嘆服:「你們這夥人還真是無孔不入,連我前兩天才說出去招工的話也曉得。不過,今天來的正是時候。」
「謬讚了!那天只不過讓兩人送你們回去罷了。」蕭五回答得挺順溜,好像還等著被誇獎。
江離氣結,果真被人跟蹤,怎麼連四喜都沒察覺!
回頭狠狠剜四喜一眼,這個『御前侍衛』,怎麼一遇到這伙強盜就成了白痴。
氣呼呼在蕭五右側坐下,想想這次還準備著要他出血本,江離努力地把情緒擺平緩了,裝出一臉的笑來。
葛海在外行走多年的人,哪種人沒有見過。此刻見了蕭五和陳魚,自來熟地上前執了酒壺給他們斟酒,儼然有幾分相見恨晚的殷勤。看在江離眼底又是氣得不輕,連聲冷笑,說葛海跟他們還真像是一個地方出來的。
三個人相視一笑,不以為意地碰杯。四喜手中的杯剛要舉起,看一眼陳魚又狠狠地放下了。
江離氣過又擺笑臉,皮笑肉不笑地寒著一雙眸子,拉開了談判的架式,跟蕭五商量走私船的安排。
「我給你準備了六艘小型貨船,你看著夠是不夠?」江離開口。她又不知蕭五帶了多少人。
「若是船小,連人帶貨四隻已足夠。」蕭五也不羅嗦,直奔主題。看江離並不問他去哪兒,他也不開口說。陳魚被叮囑了少開口,此刻果然聽話,一言不發地喝酒。
江離瞪眼,刻意抹黑了的臉上滿是忿忿不平:「那麼貴的船錢,以為我沒事白送兩隻給你開道啊?這一路出境的都是走私貨船,咱們船上啥貨也沒有,就帶兩船價值連城的寶貝?這一路上看著別人交易,咱們船上一筆買賣都不做,船上干放著幾十隻大箱子,行船久了也要讓人生疑的。總得搭些貨物遮掩遮掩吧?」
「那都是你們的事。你們若要捎搭些貨物也可以,不過不能過多,免得耽誤我們的正事。」蕭五皺眉,這樣的事也要跟他掰扯?
「不是我們的事,完全是為了你們。我們年關本來都不用出門的,作生意也有歇業的時候不是!」江離挑眉,眼睛里全是算計的光芒:「都給你說了船上置些貨物只是裝幌子,自然也是為了你們才置辦的,全都是圍繞著你們貨物的安全起見,怎麼能說是我們的事,我們不在乎那點薄利。」
江離繞舌:「你們說過會付船錢,那麼六隻貨船的人工,還有上面作遮掩用的貨物,你們都掏了罷。」
蕭五略一沉吟便說:「這盜亦有道,不能讓你幫我出力還貼錢,我也不為難你,這些錢我就幫你出了也罷。」
還是個講理的強盜!江離心想這事成了。
「我這些兄弟可都是冒著掉腦袋的風險送你們,說話得算話!」江離得讓他不能反悔。
蕭五有些惱了:「江湖好漢自然是說話算話。」
「好,這是我們以前的主顧訂下的貨物,將就著這次再搭兩船去。其餘四隻船上多少也要搭些,免得讓人起疑。」江離平淡著臉,漫不經心地把四喜開回來的單子遞出去:「你現在給了銀子我們買去!年關我們不準備出門,一時湊不出這筆錢。」
蕭五拿著江離遞上來的單子,手有些發抖。沉水香檀香麝香,一大堆香料藥材,哪一樣都價值不菲,偏偏還要裝幾船。掃一眼清單明細,每一樣都備註好了價錢和數量,蕭五粗略瞄一眼帳目,冷著臉挑眉:「一船上萬兩,兄台每次出貨都這麼大手筆?」
「那是自然。我們常年交易的都是這些貨物,驀然換一種貨物倒讓人生疑。此去路雖能避開官府,卻避不開同行的眼睛,誰知道哪裡不留神就被人瞧出蛛絲馬跡來呢,還是循舊例的好。」江離回答得面不改色。
葛海在一旁邊撲閃著眼睛,心領神會的附和著江離的話,笑得很油滑。只四喜大張著嘴,不敢相信主子就來個獅子大開口,連強盜都敢宰,詫異地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這是搶人哪!」旁邊老酒灌夠了的陳魚呼地起身,炸開一大嗓子。驚得路邊的行人紛紛回頭側目。
江離沒有被陳魚的粗聲大嗓嚇倒,微微一笑,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盯著臉色發白的蕭五。口裡還不饒人:「奇了怪了,強盜罵別人搶人?到底誰才是強盜?」
陳魚氣哼哼地坐下,睜圓了一雙巨眼咋呼:「難怪老二常說,一等的強盜當官、二等的強盜經商、三等的強盜流竄、四等的強盜稱王。以前老子還不信,沒想到這次闖一趟京城,都被老子遇到了!」
江離被陳魚關於強盜等級的劃分雷到了,咧開了嘴笑。
葛海更是拍掌叫絕,哈哈大笑著給陳魚敬酒。卻奇怪:「這稱王的強盜不是最大么,怎麼還成了最末一等?」
陳魚壓低了聲哼哼:「老二說,稱王的強盜更惹眼,王做不成就等著被砍頭,是最笨的強盜,所以排在最末。這話老子卻不認同!」
江離心裡對他們一窩子土匪倒產生了興趣,也不知是什麼樣的人才,能編出這麼一段順口溜來。不由笑著打聽:「能說出這麼一段妙趣橫生的話的人,竟然只是你們的二當家,可惜了人才。」竟是絲毫不以罵自己二等強盜為意。
蕭五聽出來這是一句諷刺話,陳魚怎麼能分辨出來。介面答道:「我們二當家自號天下第一聰明人,當然是個人才。」
江離聽了更覺好笑,又是個有趣的土匪,還自號第一聰明人呢。
四喜一句話衝口而出:「呸!這第一聰明人在你們那裡還只能做老二?」
陳魚一翻白眼,大大咧咧地說:「你以為是誰都能排名在俺之前?這老二的位子雖然是他賭來的,可是能賭贏也得憑真本事不是?!下次若被他撞了****運,說不定老大的位子也能賭贏了來!」
這當家的位子也是賭輸贏來當的?!這都是一窩啥強盜!江離算是開了眼界。
「嗯哼!」蕭五乾咳一聲剎住了陳魚的話頭,把話題拉回來:「兄台這趟船錢著實收的恁貴了些!照這個價錢,我們那裡找不了這些船。」
江離試著退一步:「要不船上的香料算是你們墊出的本錢,成交過後利潤就算作給我們的船錢?若還覺得不餒當,你們大可到別處試試再來。這樣高風險的事,說真的,我還不想兄弟們去冒險。」江離說的是實話,她還真心不想接這趟活兒。
以江離的推斷,江湖好漢說過的話自然不能不算的,以他自己的人品也不容自己反悔,這是那些被稱為美男子,自認很君子的男人的通病。搶來的寶物雖然樣樣都價值連城,但這個關口自然還不能出手。所以這下子,也該換蕭五頭疼試試。
但沒想到蕭五沉吟片刻竟答應了,輕輕地舉杯敬江離一杯,冷哼:「看來我得改行學兄台做生意去了!」
江離聽著很受用,也不計較別人高興不高興,樂呵呵地笑了。
「還有一事相求。」蕭五冷麵換過,又是一副清風和煦的謙謙君子樣。
江離豎起一身的汗毛,一臉的戒備神情,以為他才剛吃了虧,馬上便要找補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