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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潑皮放刁

  梅庄幾里之外的大道上,小香弱弱地問:「咱們這是出來幹嘛的?

  「選塊好地,開春起造房屋。」江離手裡拿著圖紙,一路走一路看,漫不經心地說。


  「呃?!」小香雙眼又睜圓了,像聽到了個天大的奇聞,「你確定咱們府里要造房子?」


  「這裡是梅庄,我準備起造房屋,跟府里有什麼關係!」江離頭也不抬。


  昨天回來把自己的打算給梅伯一說,沒想到老態龍鐘的梅伯對江離的主意還挺贊成。為了穩住那些失去了田地種的外鄉人,梅伯提議讓人去村子里貼個告示。


  江離的主意是,新建成的農舍按月算房錢,年底跟土地的租金一起上交。只要肯出力氣,不分土著或外鄉人都可以來梅莊上簽地契。


  江離刻意要辦得跟同時期的地主與僱農方式不一樣,她不想招募長土,更不想苛待僱農。低廉的房租,二成的糧食抽成,這在當世來說,已是她能給予這些外鄉人最好的安置。


  話說出去了,相信梅伯上午已經把告示貼出去了,選地起造農舍的事更是不能耽誤。所以江離想著出門擇地。


  四喜建議過幾處地點,江離趁著這個機會準備一一看過。


  本來這種事根本不用她一個大家閨秀親自去看,不過前一世女漢子型的江離重生之後更不在乎禮教,她只管顧著自己的計較行事。


  她小小一個女兒家不懂政治,但憑自己的認知想來,這燕陳兩國久戰多年,聽說都攻破了南陳的都城。接下來會不會掉過頭來對付大宋她不知道,但大宋當朝宰相與大燕暗通款曲已是不爭的事實。有這麼一出在前,難保大宋不出事。


  國家大事她決定不了,但她想為自己的產業提前想好出路。


  真要是大宋****起來的話,她手裡的鎢礦暫時肯定是開發不了,葛掌柜掌管的十幾間鋪子,戰爭一起收益難免不受影響。反倒是梅庄這上千頃的良田,一年的糧食現在看來是值不了多少銀子,但生意這一行有門說法:亂世黃金盛世玉。


  在江離看來到時卻都不如能填飽肚子的糧食濟事。不是打戰還講究先儲備糧草么,在她看來,現在先把梅庄的良田管理好,多多積糧總不會錯。


  要想存糧,梅庄的地就不能沒有人來種。所以她得安置好這些佃農。佃農中的外鄉人多,只怕戰事一起還會更多,所以梅庄新造的農舍不能小了,得預留出來給更多的人住。


  在梅庄各處看過地形過後,江離順道又去了江家村。想著梅伯的告示大約已經貼出去了,她想去看看大家的反應。


  江家村不大,普通的民房青磚灰瓦。青藤竹籬相扶的民居零星散落在鄉間各處,村頭的大榕樹下卻烏壓壓地立了一群人。這些人青衣小褂、一身短衫束褲,全都是一副農人打扮。那天在碼頭上見過叫張小天的讀書人也混在人群中,此時正一臉興奮地跟旁邊的人議論不休,人們神色之中的興奮在望向榕樹下的時候有些瑟縮。


  江離從人群中穿過,在江小天旁邊立定,與人群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大榕樹上新貼的告示被人撕得斑駁脫落,上面一個顯目的梅花印保持完整。脫落下來的白紙此刻正攥在一個尖嘴猴腮、下巴留有一撮鬍鬚的中年男人手上,他旁邊站一個年齡相當的男子,顴骨高聳、眉眼低斜,兩人長相寒磣偏還一臉凶相畢露。


  中年男子揮舞著手裡的紙,惡狠狠地沖人群嚷罵個不休,很多人臉上顯出不屑的神色、眼光望向他處,不願惹事也不以為然的模樣。


  見江離和小香兩個生面孔加入進來,兩個氣焰囂張的男子眼神猙獰地匆匆掃了一眼,意有所指地說:「別管是新來的還是往年長住的租戶都給我聽好了啊,不管你們以前是幹什麼的,既然你能到江家村來討生活,就得入鄉隨俗,在江家村,就得聽我江天賜江天一兩兄弟的!沒有我們兄弟兩人發話,看這村子里有誰敢租房給你們住?!」


  原來這兩人就是四喜遇見的那兩個潑皮?江離暗自嘀咕。


  「說話的這位是誰?」江離上前問那天燕子磯見過的張小天。


  「猴子臉的是江天賜,斜眼的是江天一,都是兩個耍橫撒潑的無賴潑皮。你們新來的吧?可看仔細了,出門得繞著他倆走!」張小天往地唾一口說。


  她和小香出門之前都化過妝,饒是膚色添的暗些,眉毛添得濃些,眉眼間還是顯得秀氣。從邊境逃難來的外鄉人中讀書人不少,兩人混在中間並不起眼,江天賜眼神掠過一眼便不再看。


  「還是那句話,你們這些外鄉人也好,還是本村的村民也好,你們要麼去附近城裡做些小營生,要麼另謀出路,就是不許去租梅庄的地!」


  人群中一片聲的嚶嚶嗡嗡此起彼伏:「我們要是有本錢去城裡討生活,還能到江家村來種地!」


  「就是,再說京城裡居大不易,沒有我們這些外鄉人立足之地······」


  「江潑皮自己沒有地給我們種,又不許我們租別人的地種,這不是斷人一家子的生路么!」


  「就是!咱們憑什麼怕他,梅庄有地出租,收租還便宜,咱們以後搬到梅庄去,再也不用受他們兄弟倆的盤剝,這樣的好事他攔也攔不住!」人群中有人高聲。


  「別以為我兄弟倆是空口吹出來的,只要你們敢去租他們的地,我們兄弟倆就有本事讓你們在這塊地呆不下去!別說你們,就梅庄現住的那位主子,雖說是從京城江家府里出來的,可惹急了咱們兄弟倆,看咱們可不提溜著她雙腳把她賣了去!」


  有人要把自己提溜著雙腳給賣了?江離一聽之下氣得不輕。小香更是氣得咬牙,手指捏得啪啪響。江離氣過面上卻平靜,沖小香搖頭。自己好歹還是一官家小姐,有人敢把自己提溜雙腳賣了去,她倒想知道這兩個東西是什麼來路。


  就聽江天賜繼續嚷道:「原先府里老太爺任巡使的時候咱們還經常上門的,論理咱們跟江老太爺是平輩,連江家現在三位老爺都要叫我一聲叔的,江家現在三個少公子橫吧?一個個可都是出門橫著走的人物,見了我也得乖乖叫聲爺!梅庄是三房裡的,現如今莊上掌事的是三房裡病懨懨一個黃毛丫頭片子······」


  江離聽到這裡發一聲冷笑。自己三個哥哥是什麼樣的人物她心裡是有數的,眼前這兩個面目可憎的刁鑽潑皮,自稱能降伏江家三個心高氣傲的公子,要讓他們紆尊降貴叫江天賜一聲爺,她是不信的。卻奇怪江天賜兩人怎麼對自己家裡的事那麼清楚。


  「三房裡奶奶沒了,三爺遠在外地做官,那位小主子身邊缺人管教,做出來事來沒大沒小的,惹急了我們,少不得替江老太爺管教管教,諒我那位三侄子回來也不敢說什麼!」


  他管自己老爹叫三侄子?江離偏腦袋想半天也對這突然冒出來的親戚沒半分印象。江老太爺,也就是自己的祖父死的時候自己還小,記不清事。但是母親上半年故了,她跪在靈前對來弔唁的客人一一致過禮的,但是眼前這兩人她毫無印象。


  很多人不想再聽那兩個無賴叨叨,紛紛離場。江離拉住一人問道:「這地我們租是不租?」


  「算了吧!你以為兩個潑皮是好惹的嗎?」這人沒好氣地說。「上門圖賴、變相漲租、暗地裡毀人莊稼、半路揪著人采打,無故還要告人偷竊他財物,攪得人是不勝其煩。還是不去租了,不招惹麻煩。」說話的這人多半是土著,家裡必定也有幾畝地,才有底氣說這話。


  江離側身問靜默下來的張小天:「敢問兄台還去租梅庄的地嗎?」


  「不租咋辦呢,一家子還要過活哩。再說本朝從來都是仕農工商,詩書耕種縱不能致仕,足可以傳家。不瞞你說,不才老家也有幾十畝地,要不是怕戰火哪一天就燒到了家門口來,我們也不至於離鄉背井跑來京城落腳。若是秋試屢試不第,過幾年我們終究還是會回去的。所以這耕讀傳家的家風不能丟。」張小天說。


  張小天開口便有書卷氣,江離對他的話卻有些不以為然。雖說仕農工商,商人排在最末,但是商人憑本事掙錢,像遇到他們這種情況也不必來瞧人眼色。


  江離怱想起一事來,便說:「兄台可認識些修房造屋的工匠?聽說梅庄要造房屋,這工匠還缺些人手,若是你能找一批匠人去上工,你們也能早一日搬離這裡,到時也不用再受這兩個無賴潑皮的脅迫。」


  「這消息是真的么?」張小天大喜道,「這村子里不少的工匠,這年關底下最是空閑不過,這些人無一不是拖家帶口的,現在梅庄的地還沒著落,人心正惶惶著呢,有這樣一個上工的機會再好不過。我立馬通知人去!可知他們還要個監工?我能寫能算的。」


  「興許也要。」江離笑笑。


  張小天歡天喜地去了。江離也帶了小香出了村子回梅庄,一路走,右眼皮突突地跳。


  敢是被那兩個潑皮氣著了?江離暗暗想。


  她卻不知,梅庄來了一個更混的潑皮,正巴巴地望著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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