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慶幸重生
看著躺在床上的姑娘,兩個人手心裡捏著一把汗,面面相覷。只聽床上的病人喉頭裡一陣響動,紙白的臉上漸漸變成了赤紅,觸手滾燙。
綠蘿手指甲掐進自己掌心,看小香一張臉兒嚇得煞白。倆人眼巴巴地看著病人臉色越來越紅,氣越喘越急。心忖自是這葯壞了小姐性命,小香都快哭出來了,誰知綠蘿卻輕輕一捅她:「快去打熱水來預備著待會給姑娘擦拭身子換貼身衫子!」
小香嘴角一咧啪嗒一串淚珠:「姑娘這就掛了么?可不是你這葯催了她的命去了!」
綠蘿嗔笑道:「催什麼命!我看姑娘額角開始出汗,只怕出一身汗這病就好了呢。」
看小香怔怔地不動,似乎不敢相信,見綠蘿神情輕鬆,一塊懸著的石頭落了地,旋風一般地打來熱水侍候著。
果然,半個時辰之間,病人渾身大汗淋漓、濕透衣衫,不過呼吸也漸漸平穩了。兩人一番忙碌之後,終於在床邊趴著沉睡了過去。
江離渾身酸痛地從夢中睜開眼,入眼流金描花絹紗床帳,古香古色的花梨木拔步床。玲瓏雕琢的多寶閣上的擺件無一不透著古樸的韻味,精緻的梳妝台前熟悉的首飾盒。以為不過是從一個夢境進入了另一個夢境而已。
但是床邊活生生趴著兩個丫頭,江離清楚地知道她們一個是綠蘿一個叫小香。自己跟她們之間十分熟悉,卻又說不出來的陌生。打量著近段時間每天在自己耳邊絮絮叨叨的兩個小丫頭,她卻專心地想著自己的另一段身世。
在那裡她也叫江離。七八歲的時候母親車禍離世,跟著長相英俊、頭腦聰明的父親過活。父親是個生意人,拉了一支建築隊。
沒了母親的日子父親就是她唯一的天,她每天坐在街邊眼巴巴地等著父親回家來。父親一轉過街角,她就歡快地跑上前去,被父親一把扛上肩頭,旋轉歡笑著往家裡趕。
但有一天,媒婆領著一個年輕好看的女人找上了家門。媒婆是同一條街上的,江離平時見了她叫奶的。聽著老太婆口沫橫飛,再看她身邊的女人對著父親含情脈脈、暗送秋波,江離心頭莫名的萬分惶恐,想著她已經沒有了母親,現在恐怕唯一的愛也要被人奪走。頭腦一熱怒從心起,操起手邊的掃帚把倆個婆娘一陣狂轟打出了家門。
年輕女人漲紅了臉,狼狽地竄出門去的時候狠狠地剜江離一眼。
江離舉掃帚一鼓作氣地把媒婆從街頭趕到了街尾,臨了還在她緊閉的大門上掄上幾個大大的掃帚印。從此,再沒有媒婆敢上門來說要給她找個新媽。但她無賴潑皮的名聲也在街上打響了。
她自以為得計地過了幾年,那個年輕女人卻成了她後母。
磕磕碰碰中念完大學,她開始自己創業,卻被診出患了白血病。在醫院裡熬了幾個月,看著頭髮蒼蒼手裡拮据的父親,江離苦澀地閉上了眼。
一睜眼她就躺在這裡,成了宋朝京城官宦人家的千金。她記得自己祖上做過御使,父親現任青州通判的。因為父親七八年前新娶個姨娘與自己母親不睦,父親索性拋撇下江離母女,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兒子跟小妾一同去了青州任上。
父親給長女取名江離,謂曰香草之意;新出生的兒子取名江琚,琚為美玉,父親笑稱江家有美玉。厚薄之情可見。
自己這一場病是從親娘去世后落下的,前後已有了大半年的時光。她順手一摸,貼身收著的寶石珠花還在,不由地鬆了一口氣。這可是娘留給自己的念想,事關以後的生存大計,她可不能弄丟了。
同樣是生病卧床不起,但至少自己還有命在,江離慶幸不已。也許這就是重生了。重活一世,她得更加珍惜自己的小命才是。
打量著這兩個寸步不離地侍候著自己的丫頭,綠蘿沉穩、小香直率,自己何其有幸!
江離因意外重生心頭快活,卻發覺渾身酸痛。想翻身坐起,卻是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掙扎著哼出了聲。
趴在床頭的綠蘿幾乎是瞬間眼就瞪圓了。對上江離笑眯眯的一雙杏眼,心頭突兀地感覺有些怪異,但此刻的綠蘿更多的是狂喜,嘴一咧噙著淚輕嗔道:「姑娘你可醒了!怎麼也不叫一聲!」
江離輕扯嘴角,露出一絲虛弱的笑。雖然此刻她恨不得蹦起來,但渾身卻麵條似地癱軟,喉嚨幹得似要開裂。只得可憐巴巴地往屋角爐火上掃一眼。
綠蘿立馬意會到了,麻利地起身衝上一盞熱茶。就著江離唇邊溫溫地兩勺下去,動作輕柔熟稔。
回頭看著呆坐床邊下巴幾乎掉下來的小香,綠蘿輕啜道:「還呆看著幹什麼!還不快去給姑娘熬些粥來,能吃些粥下去,這病就全好了。」
小香還呆楞著不動,夢裡似得。綠蘿的話卻聽得分明,這才咧著嘴帶著哭腔道:「莫不是夢么?姑娘這下真的醒了?!姑娘,你可醒了!」眼淚啪嗒著斷線似得掉了下來。看江離沖自己親切地笑著,也破涕笑開了。立馬彈簧似得蹦了起來,旋風一般出去熬粥去了。
綠蘿扶著江離擁被坐起,再給後背墊上靠背。手上動作一邊說:「姑娘這一場病可真嚇死我們了!你別看小香平時冒冒失失的,這段時間她可細心了,姑娘每天手指頭動了幾次她都記得!每一次下口的葯,她都要仔細研究一番才准我熬,生怕有人不盡心!」
江離微微頷首道:「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們了!」
聲音一出口,微微沙啞卻有一股子甜膩軟糯,不是自己以前粗聲大嗓的聲腔,江離有些不適地顰眉。
「都是奴婢們的分內事,怎能說辛苦!」綠蘿輕快地說。
扶著江離休息了半晌又說:「要說謝的話,姑娘卻不能忘了葛掌柜。這幾個月來葛掌柜時不時差人來問候著,便是些府里老太太捨不得買給姑娘的補品,都不知搜羅了多少來,只說姑娘有一日醒來好補養身子。就連這最後一劑葯也是他巴巴的送來,吩咐說實在看著不行了可以試試。沒想到這關鍵時候還真濟了事。」
小香托著漆盤掀簾進來,裡面釉色青細瓷小碗盛了碧瑩瑩熱騰騰一碗梗米粥、一盞雪白乳酪、兩碟小點心。倆人侍候著江離喝了一碗米粥。小香接著綠蘿的話說:「可不是嚇死人呢!看綠蘿把那麼劇毒的葯給你喂下去,我心想肯定完了!」
江離斜睨一眼小香:「那你怎麼不攔著?」
「我不是也沒轍了嘛,心說死馬當作活馬醫!」小香衝口而出,卻聽綠蘿撲地笑出聲來,也不禁吐吐舌頭憨憨地笑了。瞪一眼綠蘿卻接著說:「我不是說姑娘是馬,我是說這一碗葯下去姑娘醒不來了,我就讓綠蘿這丫頭給你陪葬的!」
綠蘿淡淡地說:「姑娘真不在了,你我就算不陪葬也不會好過。姑娘一死,我們還不知落在府里誰的手上呢。」
綠蘿的話兩人都聽得懂,如今江家是一代不如一代。江家的三位老爺雖然個個三妻四妾的,倒還守些禮法。三房的公子還小,大房二房三個成了年的公子行事卻是一個比一個荒唐,要是落在大房裡兩位公子的手上,只怕也是生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