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隱敵(四)
往前走著,原本越來越深,擋住視線的木林突然矮了下去,給我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目力朝前一掃,我發現這裡有一片湖,並不是很大的湖。
此時,剛過晌午不久,日光落下,清澈的湖水上波光粼粼,不時微微盪開點點漣漪,如同一道道金環,緩緩移開,燦光耀眼。
此景美不勝收!
小湖邊立著一人身影,背對著我們,不知在幹些什麼。
小沙彌快步上前,但步伐輕緩,好似不願意將這一片清靜驚碎。
「方丈,兩位施主來了!」
目光盯在這背影上,我心中已經基本可以確定,這人就是慧善方丈。
未曾轉身,大師已然開口,嗓音平淡,似空谷遺音,「嗯,明義,你先回去吧!」
「是,方丈。」
轉過身來,小沙彌明義對我們道了個佛禮,我們同樣還禮后,他就原路返回去,留我們和方丈大師在這裡。
小沙彌明義已經走遠了,大師還是沒有轉過來的意思,也不再說話,一切靜悄悄的。
我不解其意,偏頭看了看黑白,他這會兒也是一臉迷茫,看著慧善大師的背影有點發愣。
感覺這樣下去也不是回事,我咳嗽一聲,將這一片寂靜打碎,道:「大師,不知你找我們前來,所為何事?」
我一問,大師猛地轉過身來,衣袂都甩出風聲,其用力可見一斑。
「李施主,你問老衲,老衲到還要問你,你們來我梵音寺到底所為何事?」
不知為何,我感覺慧善大師沒了往日的淡然,倒是多了點咄咄逼人的味道。
見他問到這個問題,我心中甚是不解,他此前不是說不過問么,為什麼現在又想起來詢問我們。
我正不知該如何解釋,黑白及時插話進來,道:「大師,此事乃家師交代,大師此前不是應允了么?」
似乎知道自己失語了,大師臉上表情動動,再道:「兩位施主,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梵音寺不安定,還請兩位施主多多包涵。」
我只能說,慧善大師的表現讓我感覺非常有問題,不正常。
「大師,現在的梵音寺如何不安定了?」
大師臉上的表情收做凝重,道:「李施主,我師弟帶回來的消息與何事相關,你應該是心知肚明吧,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問我。」
被他一語點破,我倒是有了點悻悻的味道,不過,這都不是我停下來的理由。
「大師,我們來梵音寺的原因,您應該是知道的吧?」
我這般一說,先反應過來的不是慧善大師,而是黑白這小子,見我這樣說,他頓時有些著急了,「師叔,你……」
沒讓他說下去,我以眼神按住他。
大師臉上露出思索的神情,半晌后才道:「李施主,你莫不是在和老衲開玩笑吧,你們來梵音寺的原因,老衲幾時得知?」
「呵呵,你當真不知道么?」
非常寒冷地笑一聲,我心中已經做出決斷,再道:「方丈大師,關於梵音寺有叛徒的事情,長無痕大哥此前就與你說過,你不記得了?」
我說出這種話來,完全就是為了試探這位大師,我感覺他是假的,以一種完全可以以假亂真的偽裝方式弄出來的慧善大師!
聽到我的話,黑白這小子看我的眼神都變了,變得有點古怪,其中更有一種驚疑。
「這……」
大師臉上露出非常明顯的遲疑,好像是不知道應不應該順著我的話往下說。
而我故意給他加一把火,道:「大師,這件事出來的時候長大哥就和我們叮囑過,若不是如此,您此前又何必在梵音寺前等我們!」
跟著就是尷尬一笑,大師還真就接茬了,「既是如此,你們下一步打算如何行事?」
見他還問我,我心裡已經是冷笑不絕,這個冒牌貨,露出馬腳了還不自知,真是死到臨頭了!
不著痕迹地朝黑白使了個眼色,他則是對我緩緩點頭,表示回應,動作上同樣不著痕迹。
就在我準備動手時,忽而一陣風起,迎面一陣撲鼻花香過來,讓我的動作一滯。
並不是花香影響了我的動作,而是這花香中帶著一股子冷意,讓我感覺脊背生涼,手心上竟沁出冷汗。
目光往大師身後瞥過去,我看到的是一片茂密的林木,但直覺告訴我,那裡面藏了人,藏了給我帶來極大威脅的人。
如果不是忌憚這些人,我現在就要這個冒牌貨現出原形來。
緩緩舒口氣,將一切情緒壓下去,我對著大師一笑,道:「大師,此事事關重大,不可草率行事,我們還需要商議一番,才能做出決斷。」
黑白很不理解,古怪的眼神使勁往我臉上甩,但我只能裝作沒有看到,臉上笑意不減,看著大師。
黑白他還沒有察覺到躲藏在大師後面的人,剛才說好了要動手的,現在又變卦了,他自然不理解的。
不過,他也不是什麼蠢人,我會突然變卦,自然是有原因的,他就沒有草率動手。
臉上的表情像是有點不相信,大師喃喃道:「是么,既然如此,那你們就回去好好計劃一番吧,梵音寺中的叛徒是絕對要揪出來的!」
「嗯,我們這就走!」
說完,我沒有遲疑的意思,拉上黑白這小子就離開這裡。
走遠了,黑白才對我問道:「師叔,方才是怎麼回事,那個慧善方丈很明顯就是假的,為何不擒下他?」
有點看傻瓜的感覺,我白了他一眼,問道:「方才那人的身後藏著人,你可知道?」
他頓時一臉迷茫地看著我,「有人?我怎麼不知道?」
對他的鄙夷更多,我不由得腹誹,就你這樣,知道才是怪事呢!
「對方的實力很強,給我很大的威脅,要是我們草率出手了,說不定會整出什麼亂子來!」
不再這問題上太過糾結,我問道:「你看出來沒有,那人的易容術已經是匪夷所思了,偽裝出來的樣子和慧善大師沒有半點區別吧?」
他也是點頭,道:「不錯,若不是你方才詐他一下,我真看不出他是假的。」
想了想,我再道:「你想想,江湖上有沒有什麼人的易容術已經達到這種地步。」
真就思考了一下子,他還是搖了搖頭,道:「師父說過,江湖中易容術一絕的只有千面郎君,華晨鈺。」
「可這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年了,我們眼前這人斷然不會是他。」
他這般說,我自然是無話可說的,華晨鈺我知道,他的存在我也考慮過,但很明顯不對。
話鋒一轉,我再問道:「華晨鈺是死了,但他的易容術可曾傳承下去,有沒有弟子?」
他搖了搖頭,「不知道,江湖中雖然會易容的人不少,但說要達到這種以假亂真的地方,還真沒聽說過。」
易容的上頭是打探不出事情來,我發現對方的做法有點問題,他難道就不怕我們這時候回去,找真正的慧善大師一探究竟么?
再說了,他這時候跳出來,感覺就像是在暴露自己的存在,這不合常理吧!
沿著這條線思考下去,我頓時發現自己想錯了。
梵音寺本就有叛徒或是潛入者存在,這一點我們一直都知道,而現在這個叛徒易容跳出來,我們除了可以確定梵音寺有叛徒無誤外,其他的事情什麼也做不了。
這倒是對方的高明之處了,不僅可以讓我們被干擾,更讓我們明白,梵音寺的力量不能太多的借用,誰知道對方會易容成什麼人的樣子。
這兩條線都不太行得通,我只能換個方向繼續思考下去,但一直沒有想到什麼辦法,直到回到梵音寺中。
目光在這些廟宇上掃一下,我問道:「你知道空了大師在什麼地方閉關么,如果知道的話,我們說不定要從他身上打突破口!」
他有點古怪的眼神瞥了我一眼,道:「師叔,你有沒有想過,剛才扮成慧善大師的人會不會是空了?」
「這……」
現在輪到我語塞了,我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的話也不無道理,空了說是閉關了,但他卻成了梵音寺最自在的人,暗中什麼地方都可以去。
不管發生什麼事,很少有人會懷疑到他頭上,為什麼,因為空了大師已經閉關療傷去了!
「師叔,你說我們能不能現在回去,暗中盯著那個假的慧善大師,看他下一步動作是什麼?」
不得不說,他這樣想法確實不錯,既然對方主動扔給我們一條狐狸尾巴,我們又何妨抓住這條尾巴呢?
相對於我們先前想的,像兩隻沒頭蒼蠅一樣胡亂盯梢,要好得多吧。
「這樣吧,我們先回去,裝出一切都不知道的樣子,然後再暗中潛出來,到後上去看看。」
「好!」
一拍即合,我們兩人馬上回去,然後偷偷從禪房中溜出來,朝著後山方向去。
臨走的時候,我忍不住提醒他一句,「你要小心,對方的人實力很強,或許不在我們之下,不要暴露身形。」
他重重地點頭,神情嚴肅,顯示他已經將我的話聽進去,沒有開玩笑。
從梵音寺出來,我直奔後山去,速度上已經非常快了,一路上還要小心著邊上有沒有人暗中潛伏著。
當我的實力高到如此時,我所面臨的敵人也更加強大,一個最簡單的體現就是,我的感知已經很難洞察到對方的氣息。
換做以前,我將感知投下去,暗處有沒有藏著人,藏了多少人,對方的實力如何,真是一覽無餘。
而現在,不一樣了,麻煩了,也更加危險了。
不過,在那陣風勁吹過來的時候,我又是怎麼感覺到對方的存在呢,那種突兀出現在脊背上的感覺到底是什麼東西?
思考了好一陣子,我心中大概有了點想法,那種東西應該是殺氣!
很早的時候,我對殺氣就有了不少的感觸,即便是我還沒有修習劍心訣之前,我對殺氣就有了點不明不白的感覺。
或許那些人可以完美地掩蓋自己的氣息、自己的實力,但他們對我流露出的殺意卻不是他們可以掩蓋的。
他們和我之間或許有著仇恨存在,也可能是受到他們上頭的命令,他們想要殺掉我,這才會有那種殺意。
冰冷的殺氣,毫無形體,但感覺中居然可以讓周圍的一切都顯得冰冷起來,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存在。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