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恨來遲

  第1章 恨來遲


    溫熱的血濺到身上,喬琬感到一陣戰栗。


    可是她不怕,她把手中的劍握得更緊了些。


    宣寧侯嫡女的手點過胭脂、拂過珠翠、執過宮扇,獨獨沒有握過劍。


    但是此刻,她手裏有劍,一劍刺在了她夫婿的胸前。


    屋內的驚叫聲都顯得遙遠,喬琬眼前隻有那個目露驚訝、麵若金紙的男人。


    她今日便要送他下黃泉!

    這一劍來得太快、太急、太過意外,那人隻覺得胸前漉濕,抬手握住劍身卻一時無力再拔出去。


    這是拚盡了喬琬全身氣力的一劍。


    “你……竟能做到這般。”喉間泛起一陣腥甜,那人想不到自己貌美嬌矜的妻子竟能提劍殺人。


    “是我想不到。”喬琬搖頭,雙目赤紅發熱。


    她發間花簪的玉珠映著燭光落在腮邊,猶如那早已流不出的淚珠:“我想不到,斷送宣寧侯府滿門的人會是你!”


    二人本是少年夫妻,也有過相敬如賓的日子。


    不過人心易變,兩府三代的情誼俱滅。求的是榮華富貴,徒留的卻是滅門之恨!


    喬琬拔劍,挑起一蓬血。


    院子裏一陣哄鬧,喬琬聽見了康平伯的聲音:“喬氏,你這是做什麽!”


    喬琬的兩個大丫鬟早已經搬來家具物件抵死了門窗,任憑屋外的家人拍打。


    “康平伯,你誣我宣寧侯府勾結楚王造反,害我喬氏滿門,此仇不共戴天!”


    門外的拍打聲停下了,傳來康平伯的怒斥:“喬氏,你這是聽信了什麽荒唐話!”


    “你兒的命我收下了,”喬琬朗聲道,她知道久病孱弱的自己已無法做更多,哭幹了淚的眉眼間隻剩一片淒厲,“這不過是一個開始,我便是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沈家!”


    門終於被撞開了,但火油燃起的大火卻沒有那麽容易熄滅……


    喬琬聽的是驚聲哭叫、見的是滿目赤紅!那是仇人的哭喊,是仇人的血汙!

    還有燃盡一切的熾烈火焰,哪怕死,她也要眼見著沈家下地獄。


    **

    高熱與發冷反複交替,喬琬一時覺得自己身處烈焰之中,一時又想自己是否已墜入地獄?


    “小姐?”


    “小姐,你可醒了?”


    恍惚間,似乎是她身邊大丫鬟春水與秋山的聲音。


    喬琬猛然睜開眼,康平伯府那場大火,自己終是害了她們!

    “小姐,你醒啦?”一道溫柔的聲音伴著冰涼的布巾敷在額上。


    喬琬一把握住那隻手,如果這裏是地獄,為什麽會有清晝的聲音?


    她在娘家時的大丫鬟清晝,直至病死都是個幹幹淨淨的女孩兒,斷不可能在地獄中相見!


    “小姐可是難受得厲害?”清晝安撫地拍著她的手,示意旁人去請府中良醫。


    喬琬看向四周,如墜深夢之中。


    早逝的大丫鬟清晝在她的床榻邊侍疾,而她生前最得用的春水、秋山在稍遠處候著,麵上一團稚氣,身上還是二等丫鬟的打扮。


    喬琬蹙眉,她抬眼望的是玩鬧時讓二哥畫的鬆竹梅紙帳,聞的藥味裏隱隱透著的薔薇花露的香氣……


    這分明是她在宣寧侯府的閨房!

    她一時恍若莊周夢蝶,不知今夕何夕。


    大丫鬟疏影親自帶著侯府良醫前來。


    喬琬不做聲,隻顧盯著疏影瞧,心中一陣酸澀。


    她出嫁前,大哥的侍從便求娶了疏影。延和元年那一場清算,他們亦受株連問斬。


    “小姐可是有什麽吩咐?”疏影是個爽利的性子,見小姐望著自己並不說話,不禁先出聲道。


    喬琬咬了咬舌尖,強自鎮定道:“我病得糊塗,今天是什麽日子了?”


    疏影笑道:“今天是二月初六,等小姐養好身子,很快便是花朝節了。”


    花朝節?


    喬琬突然想起自己及笄那年的春日大病了一場,錯過了宮裏的賞春宴。難道自己竟回到了八年前?


    良醫重新擬了方子,稱小姐已無大礙。


    清晝指了秋山送良醫出去,問喬琬道:“小姐,可將脈案送到清泰堂回稟夫人?”


    宣寧侯府正堂牌匾為元慶年間高|祖墨寶賜下,據說本欲賜下隆錦堂,侯爺請旨改為了清泰堂。兵權已卸,其意不言而喻。


    清泰堂嫡傳兩代,如今正是喬琬父母所居。


    “我覺著已經大好,不必再勞煩爹娘擔心,”喬琬道,“待我晚些時候親自前去請安。”


    疏影搶了話去:“小姐不可再吹著風了!”


    喬琬隻是說:“我有些暈眩,放下帷幔來吧。”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不敢多勸,依言放下床幃來。


    **

    清晝親自拿了方子去煎藥,疏影並幾個小丫鬟守在外間。


    她們不知原本該歇息的喬琬,正獨自在床幔內飲淚。


    太和二十八年,新帝登基,改元“延和”。


    喬琬在延和元年的早春得太後賜夜宴,回去卻染風寒大病了一場。昏昏沉沉一直病到夏初,竟得了宣寧侯府滿門抄斬的消息。


    宣寧侯祖孫三代並家人、仆從一百七十餘口人,上至耄耋老者下至繈褓幼兒,無一幸免。


    獨獨餘下嫡女喬琬一人,已嫁與康平伯長公子。因康平伯平逆有功,免喬女死罪,奪縣主封號,貶為庶人,奉家廟。


    新帝為表仁德,並未株連。喬氏餘族皆流放戍邊,三代不可再入玉京。


    喬琬驚聞,幾度暈厥。


    宣寧侯府為開國勳貴、憲孝慈太後母族,屹立三朝,已是鮮花著錦。何須參與謀逆之事,再圖從龍之功?


    喬琬咬著指節,壓抑住喉間的嗚咽。她想見父母兄弟,卻又擔心自己的失態情狀會引得他們憂心。


    擦去臉上的淚痕,漉濕的觸感讓她想到仇人的血。喬琬那思及家人而變得柔軟的心中,再次翻湧起滔天恨意。


    宣寧侯府這一輩名字從玉,兄妹四人皆有一塊長命玉牌。


    喬琬永遠記得春水含淚為她送來破碎玉牌的那天,炎炎夏日裏,染血的碎玉握在手中竟猶如堅冰。


    “這是三老爺冒死罪護下的玉牌,隻求夫人在家廟清心,得以善終。”


    那是她三叔冒死托成國公府送到她手上的念想,她知三叔想讓她活下去,為她的兄弟活下去。


    喬琬知道天子要清算廢太子舊臣,已是無可挽回。但她萬萬想不到踩著宣寧侯府滿門冤骨往上爬的,竟是有通家之好的康平伯。


    康平伯府不會給她一個善終,她也不願善終。


    那一日,她砸碎了自己的玉牌,與兄弟的一起埋在了院中的棠棣樹下。


    寧為玉碎,也要報這血海深仇。


    如今上天給了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回到了及笄之年。


    然而早在六年前年,宣寧侯喬斂率邊軍大勝北狄。次年班師回朝,得封太子太傅。


    太子太傅是天子隨手給的一個虛銜,卻也是東宮三師之一。宣寧侯府成了天子親封的太子黨。


    天子本無他意,畢竟整個大鄴的人都沒想過,天子自己更想不到——


    太和二十三年廢太子,同年,太子薨於東宮。


    命已注定。


    重來一次,這開局猶如死局。


    作者有話說:


    婠婠:能送走一個是一個,先讓你家斷子絕孫

    ,


    有存稿,不用擔心社畜作者斷更


    慶祝開文紅包掉落,感恩麽麽噠(づ ̄ 3 ̄)づ


    [高亮]本文大架空,服飾、習俗什麽都是各朝大糅合[高亮],寶寶們莫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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