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身在故鄉卻不識
坐在硃紅色的戶牖之前，李音透過薄薄的紙糊看到樓下街道里來回走動的人群。
「來啊！喝啊！啊哈哈哈！」呼延虎粗著嗓子在樓下大喊大叫，連著呼延龍也在一起摻和，旅店裡的吵鬧聲已然不是李音房間那層薄薄的木地板可以隔絕的。
不一會兒冬不拉悠揚而別具風味的琴聲，在底下彈得聲聲響動響，那些與呼延虎一同暢快喝酒的商旅們張口吟唱起了別具異族風味的歌謠。
李音知道那是回鶻人放牧時候的牧曲罷了，雖然不是很高雅，可李音聽著這樣的酒館小調不禁也跟著節奏敲打起了身前的桌子。
「哦~我的綿羊——我今天晚上要做你的惡狼！！哦~~」冷不防，呼延虎用他的破鑼嗓子，沒來由得乾嚎起來，嚇得其他商人和旅店裡其他歇腳的客人，都一臉懵逼且驚恐地瞪著醉眼去看他。
不過被人強勢圍觀的呼延虎可沒有半點羞臊，而且還自我感覺良好地一直唱到了伴奏結束。
「我的小綿羊……哥哥心頭~的羊~」呼延虎總算唱完，從他一副臉紅脖子粗的樣子，他唱得確實是非常賣力，只是等他一曲唱罷，所有人都一時呆住了，原本熱鬧非凡的旅店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噗——哈哈哈哈哈！你唱的什麼玩意兒？」一直在一邊彈奏冬不拉的回鶻族小伙大笑著打破了寂靜的氣氛，用回鶻語連連笑道，「艾豆思！艾豆思！」
這是顯然就是在嘲笑呼延虎唱得實在難聽，在一個勁兒的叫他白痴呢。
「你叫誰白痴？！」原本只是個玩笑，可是呼延虎卻因為喝了些酒，突然摔了手裡酒杯，站起身用手指著那個小伙就叫罵道，「老子唱……唱的不好聽？」
呼延虎長得有兩米高，站起身來，頭都要頂到天花板上一樣，再加上他吹鬍子瞪眼這麼一處，的的確確顯得非常威脅。
一時在場的賓客們都被他驚得有些害怕，一下又更加不敢吱聲了，那個被指著的小夥子更是不知所措，有些窘迫與害怕地不敢與之直視。
啪——，裝滿了美酒的酒罐子一下砸在呼延虎的後腦勺，咚的一聲，呼延虎龐大的身體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全場當即爆出了一聲驚呼。
「糟糕！」李音隻身一人在房間里，只聽得樓下突然發生的變故，心想那喝醉了的呼延二兄弟定然和商旅爭鬥起來了。
無論是為了呼延虎好還是為了那些商旅好，李音立即取上配劍，火急火燎地從樓上跑了下來，只是現場的情況倒沒有李音想象中的那麼糟糕，恰恰相反的是，甚至可以用無厘頭來形容。
「說你難聽就難聽——哪來這麼多的話？」呼延龍手攥著一隻破掉的酒罐子，對趴在地上的呼延虎罵道，「快起來，裝什麼死——」
說起來，呼延虎真是有一副絕好的身體素質，昨天受了各種傷還生龍活虎不說，被他哥哥這麼死命敲在後腦勺上，居然還是能和沒事人一樣，拍拍頭上的灰就此爬了起來。
「哎呦呵——我是唱得難聽，可你下手也忒狠點了吧——」呼延虎也是心機，裝作一副頭暈的樣子，可實際上卻瞬間從桌上抄起一隻酒瓶，反手就敲在了呼延龍頭上，崩碎的玻璃碴子落了一地，呼延龍也順勢倒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哈哈哈哈哈——」見呼延龍吃癟，呼延虎開心地拍手跺腳的，全場的氣氛也就此活躍起來，所有人都為這倆兄弟的鬥氣而感到好笑。
冬不拉繼續彈起，所有的人繼續歡笑起來，呼延虎拉起了地上的呼延龍，將一隻裝滿美酒的酒杯送到他嘴邊，二人有說有笑一如本來兄弟情深。
作樂者忘我的彈奏起了悠揚輕鬆的家鄉曲子，一臉蒼老的異族老頭抽著旱煙，時時吟唱兩句。
由此看來這場鬧劇終究不過只是個用來輕鬆歡笑的喜劇，這也讓李音大為之放心，長舒一氣之後，他收回了與現場歡樂氣氛不統一的配劍。
「唉——」說起來李音倒有些羨慕呼延虎他們這樣的回鶻人了。就在投宿之前，明明大家都互不相識，從未有過半點交集，可不過一頓飯的功夫，一碗酒的交情已然變得酒一樣濃厚強烈。
看著那邊摟住旅店異族妓女的呼延虎他們，李音輕輕笑了聲，兀自走出了熱熱鬧鬧的小旅店，一人來到了街道之上。
相較於之前，現在的鳳翔街頭已經冷清了許多——至少允許李音可以自由走動了。
「我又回來了……」時隔多少年之後，從當年的童稚到現在的少將軍，李音心頭一度很不是滋味。
也算是一時心血來潮吧，他選擇在鳳翔城裡到處逛逛。
現在的鳳翔城算是重建過後的，那種完全被毀壞后重建的那種，已經重新規劃過的街道讓李音感到無比陌生。
「終究是不一樣了啊……」走在完全陌生的街道上，李音開始抑制不住的回想起當年時候，自己奔跑在鳳翔街頭的樣子，他自幼生長的地方啊，就算是一棵樹的位置李音都記得清清楚楚。
「對了！那個廟還在不在？」李音忽然記起小時候常隨母親去的一座觀音廟宇，他曾在那裡度過許多時光，也偷吃過不少桌案上的貢品。
想到當時的諸多有趣時光，李音便按照自己模糊的記憶立即加快腳步往自己認為的方向趕去。
不過畢竟這裡都是重建過的，街道較之過往更加錯綜複雜，當李音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來到了一個完全不知道的深巷附近，根本沒辦法弄清楚自己的位置，即使連回去路也不太記得了。
「這下可好了……」眼看自己連回去的路都摸不找，李音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了，「看來我在鳳翔還得問路了……」
只是這時候也快夜深了，縱然之前街道上被人擠得水泄不通，可到現在諾大的鳳翔街上竟然連一個人都找不到了。
……
就在李音像個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的時候，在前邊的十字路口的拐角處，小孩兒的哭泣聲傳進了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