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永遠是殘忍貪食的,人的貪婪可以貫徹一生。
小時候對母乳的渴望;長大后對金、權的渴望;以及死後那些怨念不止,貪心不足的惡靈對活人鮮肉的渴望。
大漠上明月下的不死者正是人類貪念的佐證,即使它們可以不再呼吸,可以不再擁有感情,但它們對鮮肉的熱愛永遠不會停止,口裡咀嚼著的肉沫子正是罪證。
此時的天水城上頭整整籠罩了兩天的暴風雪總算散開,一輪明月高掛,月光灑進城池裡頭,冷冷的光芒,照亮了滿城破碎的屍體。
城池早已經被無情的夜郎們攻破,無數戰死的戰士們半倚著城牆,僵硬的手中握著兵刃依舊不肯放下。
血刃上的血已經乾涸,天水城牆上破碎的大洞上,不時還有幾塊碎屑轉頭被風吹著掉落下來,整個城裡萬籟俱靜,絕無一點人聲。
「咳咳咳咳——」唯一的倖存者,天水城的城主,拄著手裡斷開的長矛站在城門樓上,背影沒落地遠望身下滿目的瘡痍。
他征戰至今曾見過無數的城池被攻破,無數的生靈被摧殘屠戮。他鎮守一方,孤身在北地邊陲,其實早就有過馬革裹屍的覺悟,他早就在心中不止一次的想象過自己被南下劫掠的蠻子擊敗的場景,作為一個血性的軍人,他的心底甚至有些渴求與是。
只是,他猜到敵人會從北面橫掃而來,卻從沒有想過那敵人會用基本的牙齒與指甲來擊敗自己。
「嗚嗚——」一具僵卧的屍體原本倒在他的身後,屍體肚子上被人開了個大洞,腸子也都流淌一地,而現在它的喉嚨間發出一陣怪響,然後就此從地上緩慢地爬了起來。
「該死的……畜生!」將軍用他最後的力氣一矛搗碎了死屍的頭顱,可自己也精疲力竭地摔倒在地上。
就像一聲號令,原本已經死氣沉沉的城中,忽而又有了許多動靜——地上躺著的屍體們,都在此刻顫動著喉嚨從地上爬起,一支新的亡靈大軍便在此刻再次組成。
「哼哼——」聽著城樓下越來越大的動靜,城主苦笑一聲,整個人在那一瞬間也好似蒼老了許多,他原本還想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可這幅殘缺的身體已經不予許他如此了。
他只感到心口一陣鑽心的絞痛,連忙取下護心鏡來看,就見一顆小小的暗紅色嫩苗,已然鑽開他的血肉露了出來。
兩片看似柔弱的葉瓣上原本沾著一點血液,瞬間就叫葉片吸收了進去,城主被這株奇怪的植物折磨地撕心裂肺的疼,想要用手拔去,可剛一碰到嫩苗就和碰到來了自己的心臟一樣,是他不由地縮回了手。
「啊啊啊!!」長在胸口上,紮根在心肺里的植株,開始貪婪地吮吸起了男人的血肉,給他帶來了巨大的痛苦。
痛苦之中,那飽受風霜的將領也絲毫不能招架,被一點點地抽吸成了人干模樣,緊接著原始的飢餓潮水一般湧上他的腦袋,衝垮了他三十多年來培育出的鋼鐵意志……
「吼——咕嚕嚕——」口水從城主口中滿溢出來,此時的他也已經步了後塵,永遠地成為了一隻飢餓的奴隸。
高聲的怒吼與尖叫從天水城樓上傳開,一直傳上了晴朗的月夜,終於在城池的邊緣驚起了一隻迷路的渡鴉。
同一輪皎潔的明月之下,同樣的西北大漠之中,石黎勛一行人也在震天的夜郎呼喊聲中,陷入了危機。
雖然前頭因為呼延蘭等人的魯莽進攻使得石黎勛強斬了一匹快馬,可是說到底六人五馬,再加上呼延蘭本來不過是個身弱體弱的小小女子,不論怎樣,石黎勛他們都可以憑著快馬將那些行動緩慢的夜郎遠遠地甩到身後。
可是,大難當前,如此規模的夜郎來犯,能注意到的可不只有石黎勛他們這些人,原本村子里的村人們都察覺到了。
而且村民們雖然軟弱可也不至於蠢到在原地癱軟等死的地步。
所以當李音與呼延虎趕到馬廄的時候,他們的馬匹已經被一幫年輕力壯的村民團團圍住了。
那些村民中不乏有人嘗試著登上馬鞍,驅馬離開,只是這些一輩子都和土地打交道的農人又怎麼懂得驅馬之策?沒多久就有七八人從馬鞍上滾落下來,其中三四個更是被馬蹄無情地踩中,一時嘔血不止起來。
「嗨!你們幹什麼!這些都是我們的馬!」呼延虎為人粗獷,心心念念顧著自家主子的安危,看到有人搶馬自然是不樂意至極,斷喝一聲抽出腰間彎刀就要以無力呵退這些鄉巴佬。
但是這個莽撞的呼延虎還是戰事見得太少,畢竟在這個生死存亡的關頭,可沒有人會乖乖斷掉自家的求生機會,即使是平常看起來溫和老實的農人也是如此。
細想想看在戰亂紛飛的年歲里,那些佔山為王四處打家劫舍的,不就正是這些為了生存農人?
「喂!兄弟!別——」李音原本還想勸下呼延虎來,可是那傢伙蠻勁兒上來真是十頭牛都拉不回,呼延虎憑著自己的一番蠻勁兒掙脫開李音,直接衝進了人群之中。
就見他手拿著大刀左劈右砍起來(當然只是用刀背),狠狠地砍翻了三四個農人,一臉凶神惡煞地叫嚷道,「你們都給老子滾!這些都是我們的馬!惜命的話就趕緊走!」
可是這次,在人群稍稍安靜下來一會兒之後,便在此吵擾起來,哄亂的農人們沒有和呼延虎一樣想象地識趣退下,而是和李音估計的一樣更加暴躁起來,並很快這種暴躁成為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動亂,呼延虎既然惹了眾怒,人們自然也不會輕易放過他,有些陰險的更是在拳腳之中偷偷地夾上幾個陰刀,不多久就扎得呼延虎叫苦連連。
很快暴動的人群對呼延虎發起了足以圍攻,這下使得他不得不亮出刀刃開始自衛,也是仰仗他自己身大力猛,砍翻幾個不長眼的農夫之後,在李音的馳援之下好不容易才脫出身來。
此時的二人再也不敢與暴躁的人群鬥爭,只有無奈地回頭看著自己的馬匹被人爭搶,然後往石黎勛那邊撤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