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嗩吶催魂
老太是我們丁家村最後一個姓丁的，小時候如果遇見了我總會叫她太婆婆。太婆婆也很喜歡我，總會給我吃些糖果陳皮什麼的。後來村子上面修路，大家也就被隔開了。日子一晃數十年，我都快忘記老太太的樣貌了。
嗩吶聲嗚啦啦地吹著，到底是喜是悲，我聽不出來。靈堂裡面一個個披麻戴孝的子孫們是樂是哀我也不清楚。
說來也是可惜，老人家生前八十多歲了子女都沒給個照應的，都叫她一個人獨住著。老太也不追究，平常就在小平房裡住著自己料理自己。
老太太原來身子也算硬朗，直到一個禮拜前在家做飯的時候腦溢血昏過去了，然後……三天前村子那頭吹起了嗩吶聲……
因為明天就要出棺材了，對於靈堂裡頭幾位兒子來說這是最後一天來守夜了，氣氛也不是很凝重，幾個妯娌、小孩相互談天的不是還會笑上幾聲。
小孫子小寶躺在******懷裡睡醒了，揉了揉眼睛抬頭問了聲：「媽？我們怎麼還不回去啊？」
「今天要給奶奶守夜啊。」
「那個照片上的么？」小孩拿手指著丁老天太的遺照問道。
「嘖」丁家媳婦兒趕緊打了他的手罵了句「你奶奶都不認識了！過年還給你糖吃了。」
小孩被打罵了過後就低下了頭玩兒起了自己的衣服帶子。他父親臉上也很是掛不住，稍顯尷尬。連幾個兄弟都笑他了，誰讓他之前哭得稀里嘩啦還真像那麼回事兒呢？
夜漸漸深了，幾個人都半倚著睡了。白色的蠟燭慢慢燃燒，四下里一點動靜都沒有。
「哎，媽媽。」小寶搖醒了他媽媽繼續喊道「為什麼我們還不走啊？」
「哎小寶，別鬧，說了要給你奶奶守夜啊」兒媳婦靠著牆眼睛都不願意睜開。
「可是，可是，奶奶都醒了，不是沒事兒了么，我們回去吧。」小寶不耐煩極了，撒著嬌開始吵鬧。
「小寶，不要鬧！」他老子顯然很不高興，「什麼叫奶奶醒了？！」
也是平常嬌慣，小寶也不怕他爸，反而理直氣壯地說「奶奶，就坐在那個箱子上面！」
小寶的聲音不大，但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了，兒媳婦趕忙堵住了小包的嘴，而其他人也都一陣陣地發怵。
靈堂變得更安靜了，安靜到你可以聽見蠟燭燃燒時的迸裂聲。沒有由來的，爪子撓一樣的聲音從冰櫃裡面傳出來，下面的大人聽到了紛紛惶惶起來。
堂下的大兒子彈了彈煙捲說道「都說老太喜歡你家兒子小寶，怕是老人家捨不得……咳咳，老三你去看看。」此時幾個女人也多嘴多舌地小聲應和著「都說小孩子能看見不幹凈的東西……這兩天街上鬧鬼的事兒可不少。」
老三砸砸嘴，瞪了眼小寶便起身往冰櫃走去。其實他一個大老爺們原來才不信這神神鬼鬼的事兒的，只是這幾天鈴引路上總能出點解釋不清的事兒，送去醫院的人也大有人在。前幾天他走夜路總感覺有人往他脖子後面吹涼氣的喊名字的，一來二去也就有些毛了。
走得越近，這磨玻璃的尖銳聲音越發清晰，直聽得人後牙根發酸。
老三磨磨蹭蹭好久才走到了冰櫃前頭，隔著玻璃，他看到了自己老娘的。老太太面上覆著一紙黃符，嘴裡咬著幾個銅板，睡著了一樣。
「咦？」磨人的聲音還在響著，不過就是找不到出處，老三伏下身子開始查看起冰櫃來。
「難道不會是老鼠吧？」他嘴裡嘀咕著伸手去摸冰櫃底下的門。
「喵！」老太家的老花貓被趕出去幾天了，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時候出現在門口的，它叫了聲，不等人們反映過來，就直竄進靈堂，跳到了冰柜上面，隔著玻璃直衝老太的遺體叫喚。
在南方，停屍的廳堂可絕對不能有貓狗存在，老貓這麼一鬧堂上堂下頓時就亂作一團。
老大老二見此情況，一人抓了個笤帚，哇哇地就沖老貓打過去，無奈老太生前的屋子實在太小，不適合二人施展。老貓上躥下跳的依舊在冰棺上面，邊上的蠟燭遺照倒是遭了秧，紛紛被掃倒在地，噼里啪啦的惹得女人們又驚又叫。
「哎呀！老三你在這幹嘛？」老大惱了，把冰棺底下的老三一把揪出來，不過揪得太急，咚得一聲老三後腦勺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冰棺材上。
這時候老二也沒閑著，撿著空擋，舉起掃把就往老花貓身上拍下去。
終於，老貓吃到了疼痛，叫著飛速逃開了，不過同時跟著一起叫的還有冰櫃下的某條長凳。嘎吱嘎吱的，腐朽的木頭迸出一地的屑子，沒幾秒鐘，凳子就毫無意外地折了腿，帶著大冰櫃往邊上倒去。
幾個兄弟見狀，發出驚呼想上去扶，可這大鐵坨子那是三人能穩住的，咣當一下，鐵坨子摔了裂在堂上，連著老太太的屍首都甩了出來。
所有人都傻眼了，老太太的女兒不能承受，一聲不吭，乾脆白眼一翻昏過去了。
三個兄弟倒是顯得冷靜的多，先讓女人孩子們帶著昏倒的妹妹迴避，自己三人則準備收拾現場。
等人都光，老大就先給了老二一腳，大罵他手裡沒個輕重。老二平常也是個混的，昂著頭不服，不過看了眼地上的老娘，也不想犯渾，蹲在一邊抽煙去了。
「咳咳」看老二的樣子，老大立馬拍了拍老三「你去把冰櫃扶正了，我們兩一會把老娘放進去……」
「打電話叫殯儀的人……」老三一臉不情願，不過他也知道家醜不可外揚於是和先前一樣慢慢挪了過去。
屍體擺放了幾天，現在徹底像個死屍了，皮膚白著透點青色出來，在白熾燈下尤為明顯。
「老娘啊，兒子不孝，現在我就幫您把冰棺放好。」老三嘴裡念叨著，把屍體先擺到一邊，用力扶正了冰棺。
「咯咯咯咯」像是有人咳痰的聲音傳來，老三心裡發虛回頭喊了聲「要吐痰別再這裡啊，出去啊？」
「咯咯咯咯」
老大老二一臉愕然，面面相覷，這時老二手指了指地上的老太說「看哪！」
只見屍體面上的黃紙微微上下晃動，就像屍體還在呼吸一樣而那種「咯咯咯咯」的聲音就是從屍體的喉嚨里發出來的。
剎那間，老三就像是炸毛了一樣，張大了嘴巴，放下冰棺哭喊著就往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