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時間在回春和二牛的苦苦相盼中不緊不慢的過著,十二月初,江寧府降下了第一場大雪。今年的雪下得特別大,一夜功夫便白了整座城。
妙手站在鋪滿雪額院子里感嘆道,瑞雪兆豐年,瑞雪兆豐年啊,下雪了就快過年了,過了年回春和二牛就該娶媳婦了。他活了大半輩子很少見過這麼大的雪,江南的雪通常來得快,去得也快,往年只是雪花飄飄洒洒在地上逗留了一會就化成水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卻來得如此兇猛。
他沖屋子裡喊著,回春,二牛,起床了都出來看看,今年的雪多壯觀。
屋子裡沒有回應。
他又叫了一遍,回春,二牛。
他慢慢走進偏房,發現兩個孩子的房間門打開著,床上空空如也,他納悶著,這倆孩子一大早幹嘛去了。
他又慢悠悠的走到院子里,自言自語道,臘雪水,甘,冷,無毒,解一切毒,解天行時氣瘟疫,抹痱尤良,亦可食之,浸泡年糕,夏之沖茶,解酒熱。
在中醫看來,雪水是個寶貝,妙手看到如此乾淨成氣候的雪,自然像得到寶貝一樣,本想叫兩個小子抬出水缸,將乾淨的雪存入水缸中,可他卻發現兩個孩子已經不知所措,自己一個人又無能為力,只能望雪興嘆。
自古以來,中國人都喜歡以食養生,講究人與自然的和諧,生了病不僅要求醫問診,更要食療養生,所以吃盡了自然界一切的動物,植物。食療經過中國人千百年的傳承和親身體驗,已被所有人接受,只是摻雜著一些糟粕和迷信,才有了以形補形的謬論,諸如吃牛鞭壯陽,吃核桃補腦,吃魚眼名目等等。
妙手看著這麼乾淨的雪卻又無法收集,自然著急,他破口大罵,兩個小王八蛋,平時整天在眼皮底下轉得讓人心煩,現在需要用人了,一個個像鑽了洞一樣不見影子。
沒過一會,回春和二牛抬著一口大缸氣喘吁吁的從外面走了進來,兩個弱小的身軀塞進缸里都填不滿缸底,力氣卻大得像牛。
爹。回春抬著缸看見站在院子里的妙手叫了一聲,我早晨起來看見這麼大的雪,就和二牛一起上街去買了口大缸,多好的雪水啊,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這麼大的雪。
妙手看著兩個孩子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突然又心疼了起來,趕緊跑過去,幫著一起抬起缸,大冷的天,你們這倆孩子,也不怕凍著,家裡不是有好幾口缸嗎,幹嘛還要抬一個回來?
我都看過了,家裡的幾口缸也存不了多少雪,趁著這大好機會,多存點,到夏天的時候誰家孩子起個痱子熱疹的時候也不至於配藥了,反正這是老天爺給的禮物,可不能辜負了。
妙手聽了感到無比暖心,愧疚了起來,剛剛還把他們罵的像畜生一樣。
好好好,兩個孩子真是越來越懂事了,妙手心疼的說,快放下吧,就放在院子中間,歇一會我們就鏟雪。
二牛朝回春使了個眼色,兩人奸詐地一笑。
其實他們哪裡是起早去買缸了,只是借買缸為借口去為他們的女人獻殷勤去了。
二牛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外面白茫茫一片,他激動地從床上跑到床邊,看著地上堆得一尺多高的雪,天上還在密密麻麻地下著,他趕快叫醒了回春,少爺,少爺,你看,外面堆了很高的雪,多浪漫啊。
回春一聽下雪了,也和他一樣從床上爬起來,全然不顧光著的身子往窗外張望,然後唱起來,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拼出你我的緣分,
我的愛,
因你而生,
你的手摸出我的心疼……
少爺,別唱啦,你這調跑得八頭牛都拉不回來。二牛實在不忍心再聽下去了,打斷了他,剛剛想象出來的浪漫景象被他這一嗓子吼得蕩然無存。
回春一哆嗦,哎喲,太冷了,他叫了一聲,想起自己光著身子,趕緊穿起了衣服,邊穿邊對二牛說,你懂什麼,這叫有感而發,觸景生情。
你是觸景生情了,你有沒考慮過我的感受?你這叫製造噪音,知道嗎?
什麼製造噪音,我這叫天籟之音。回春反駁道。
行行,音樂細胞,我服你,二牛雙手抱拳。
服我就行。回春得意的說。
我這輩子就服過兩個人,你是其中之一。
還有一個是誰?回春好奇的問。
我自己唄。
我去,回春不屑地說,算了,你還是服你自己吧。
二牛,搡了搡回春,這麼大的雪,這麼浪漫的景色,你就不想……不想做點什麼?說著一臉壞笑。
那你的意思是?回春反問他。
不如……不如咱們去……二牛慢悠悠的說。
堆……雪……人……兩人同時脫口而出,不得不說這是他們絕無僅有的默契。
去哪裡堆?二牛問。
還能去哪?去婉兒家門口啊,我堆一個雪人叫婉兒,貌美如花;你堆一個雪人叫胖妞,凶神惡煞。哦,不對,你只需要滾一個雪球,就可以叫胖妞了。
你……二牛氣不打一出來。UI春順勢跑出了房間,二牛在後面追著,跑出門口從地上抓了一把雪,搓城雪球直接砸在回春頭上。嘴裡絮叨著,叫你說我的小葵花,我一胖妞砸不死你。
回春停下腳步回過頭,指了指父親的房間,示意二牛小點聲,二牛意會地放慢速度輕手輕腳地走向院子門口,這時回春藏在背後的手扔向二牛,一個雪球不偏不倚打在二牛臉上。然後轉身跑出了院子。
兩個人你追我趕在街上撒歡,像是掙脫牢籠的猴子,你一下我一下地打著雪戰,雖然都是快結婚的人了,但是在雪的面前他們的天性一覽無餘,不止是孩子,即便是大人,老人,見到這樣的場景都會隱藏不住童真,也許這樣的機會在江南地區太難得了。
他們跑著,鬧著,笑著到了劉記茶莊門口,如他們所願大門緊閉,兩人趕緊行動起來,在大門的兩邊各自忙活起來,全然不顧凍得通紅的臉和僵得發紫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