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 水師(二章合一)
且說秦書淮回府以後,在家休息了一日,第二日忽然想起還有件事沒辦。
出征前他說過,如果凱旋歸來,就一定要登門去謝曹化淳的壯行酒。
於是當即叫來賴三兒、陳敬兩人,輕車簡行地出發。
卻不想剛剛走到半道,就遇見了紅著眼快馬而來的李大梁。
李大梁見到秦書淮,急忙問道,「督公可是要出門?可否允屬下半個時辰?」
秦書淮見他火急火燎的樣子,問道,「李掌刑有何急事?」
李大梁道,「督公,曹督……曹先生快不行了!他一月前就躺床上起不來了,但是為了等你凱旋歸來才拚命拖著一口氣。可到了昨晚他就真不行了,就是咱們給他輸真氣都續不了命!督公可否,可否去見他一面?曹先生說,你一定會去看他的!」
李大梁說到這裡已經下馬,往地上噗通一跪說道,「屬下斗膽……」
不等他說完,秦書淮就用馬鞭狠狠地抽了下馬屁股,說道,「本公正是去曹公府上!」
噠噠噠、噠噠噠,快馬加鞭!
一路上秦書淮五味雜陳。
如果說在穿越前,他只知道曹化淳是個有節操的太監而已,那麼現在,他知道這個太監雖然身體殘缺,但卻是一等一的好漢子。
真正的、懷著一腔報國熱血的好漢子!
這等人物,他怎麼可能不敬重?
曹化淳的府邸就在京郊二十餘裡外,秦書淮生怕他挺不住,因而不斷快馬加鞭。
兩刻多鐘后,終於到達了曹化淳府上。
曹府門口兩個下人正要上前去問客從何來,卻聽李大梁在後面大喊道,「他就是國公爺,快快請進去!」
那兩個下人頓時眼睛一紅,忙上來迎道,「國公爺,曹先生等你等得好苦哇!」
秦書淮指了指裡頭,說道,「帶路!」
兩人幾乎是跑著把秦書淮引入了曹化淳的榻邊。
秦書淮眼見床榻上的曹化淳枯瘦如柴,皮膚蠟黃,無神的眼睛看著天花板,嘴裡似只有進氣沒有出氣了。
心中不禁酸楚。
當初,這個提督東廠、威震武林的人物是何等的威風凜凜,一身絕世神功是何等的磅礴精深?
猶記得,那日在山谷之中曹化淳面對赫連巴泰,揚天大笑說道,「建州小奴,你爺爺的命硬著呢!」
猶記得,那日西征魔教之時,曹化淳對自己大笑道,「咱家親率東廠,但憑侯爺驅馳!」
何等熱血、何等豪邁的漢子!
如今卻已行將就木。
他走到曹化淳榻邊坐下,輕聲道,「曹督公,我來了。」
曹化淳無神而渾濁的眼睛微微動了下,然後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緩緩地側了個身。
他終於瞧見秦書淮了。
他的嘴動了兩下,似乎從喉嚨底部發出了什麼聲音。
但是沒人聽的清楚。
曹化淳努力地發音,努力到渾身微抖。
終於,一絲絲細微而沙啞的聲音匯成了兩個字。
「勝了?」
秦書淮點點頭,「勝了。小子有罪,昨日竟沒先來督公府上,勞督公久候。」
曹化淳的嘴角微微動了動,看樣子是做出個笑臉。
過了會,他又道,「皇上……東廠……國公……」
秦書淮又點了點頭,「小子明白督公的意思。你放心……皇上永遠是皇上,本公永遠是本公!」
曹化淳的嘴角終於向上揚了揚,這回的幅度很大,甚至直接能看出這是一絲笑意。
隨後,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似乎把這一生的心事,都吐了出來。
嘴角依然揚著,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屋子裡一片寂靜。
未己,曹化淳收養的那個小童大聲哭了出來。
「曹爺爺,曹爺爺,你怎麼?你快起來看看我啊!」
所有人,包括賴三兒等人在內,無不鼻子微酸。
一代督公,就此停止了呼吸。
李大梁面無表情,卻兩行熱淚在眼中不住的翻滾。
曹化淳對於他們這些東廠老人來說,是如兄如父的存在。
他們曾一起為了共同的理想去搏命,去廝殺,而如今眼看他們要的天下即將到來,卻猛然發現,一路上已經失去了太多的弟兄。
秦書淮起來,拍了拍李大梁的肩,輕聲道,「節哀。」
李大梁點了點頭,然後對秦書淮作揖道,「多謝督公……來送最後一程。」
……
曹化淳升天,崇禎亦是悲痛,不僅下旨予以厚葬,並親手書寫了輓詩一對,用時下令由禮部籌劃曹化淳葬禮。
但大明前進的腳步,不會因此而停止。
三天後,正在海關衙門任協理大臣的鄭芝龍接到聖旨,要他即刻啟程,前往位於青島威海衛的芝龍水師大學堂接任總教習一職。
接到聖旨的鄭芝龍欣喜若狂,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這一切都如他的所料!
朝廷已經平了西域、蒙古、韃子,接下去就要平南洋了!
在這種時候,不用他難道還會用別人嗎?
的確,秦書淮和崇禎也想不到比他更合適的人選。
在秦書淮看來,現在鄭芝龍叛變的理論基礎都已經不存在了。
歷史上鄭芝龍投降大清,圖的就是閩浙總督一職,為了這個高官,他甚至能賭上自己和全家人的性命。
當時他有退路嗎?當然有!他的兒子鄭成功不就退到台灣去了?
如果退到台灣,他還是海大王,甚至台灣王。
可鄭芝龍明明有退路也要冒死博一個閩浙總督,可見他想當大官的願望是何等的迫切,也可見他是多留戀中原故土的繁華。
而如今,只有大明可以給他這些。更何況,他的家屬全在京城。
這樣的鄭芝龍會反?除非他腦子生鏽了。
經過一年多的發展,在朝廷的大力支持下,如今的芝龍水師大學堂已有學員兩千名,這些人都是從沿海的漁民子弟中選拔過來的,他們比誰都了解大海。
大學堂里除了幾個老學究教識字,其他人一半是從原鄭芝龍部調過來的,另一半則是從原大明水師調來的。
不過論素質,大明水師完全不能和鄭芝龍的部下比,所以大部分的教學還是鄭芝龍手下在完成。
不過這群大老粗哪會正兒八經地講課?
別忘了水師大學堂剛剛組建沒多久,連教學的課本都是現湊的,你讓那群大老粗穿上長衫去當先生,簡直開玩笑。
不過沒關係,朝廷在威海衛的港口裡,足足安排了十五艘教練船。
從兩三層樓高的大船到半人高的小快船都有。
至少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是在教練船上進行實操演練。
雖然講課不在行,但是要論擺弄這些船隻和穿上的戰炮,大老粗們可比誰都輕車熟路!
照他們的話說,論大洋上干架,老子就是爺爺!
什麼風用多少角度的帆開最快,什麼船用什麼炮彈轟最爽,什麼航向什麼陣型才能對敵船形成優勢,他們絕對門兒清。
還有,哪裡的港口最富庶,水深多少,船該怎麼停,他們更是門兒清。
至於天上、海上什麼徵兆會出現什麼天氣,他們更是如數家珍。
要什麼課本?那他娘都是老學究讀的!
要想練好在海上干架的本事,那還是得坐船漂在海上講!
鄭芝虎、鄭芝豹這一年多可沒閑著,兩人每天都挖空心思地想如何把這些學生兵帶好。除了把以前在自家船隊里的那些一股腦兒都教出來以外,他們還結合明軍水師提出的一些建議,生生地請學堂里的老學究編了一本《海訓實錄》,裡頭有字有畫的特別好懂,去年崇禎生日那會兒他們還將此作為賀禮送到宮中,讓崇禎龍顏大悅,不但下旨褒獎了一番,還賞了好些個東西呢。
他們何以這麼努力?
沒別的,他們的身家前途可都系在這個學堂上。
要是連這個學堂都辦不好,朝廷還會高看他們一眼?
估計鄭家這輩子都甭想翻身了!
而這,正是秦書淮需要的。
秦書淮這次在家足足呆了一個月,終於把接下去要做的事情理清楚了。
崇禎七年四月十八,秦書淮上疏崇禎,詳細地闡述了接下去要重振水師,並且備戰明緬戰爭的戰略方針。
崇禎在接到奏章的第二日,立即召秦書淮進宮詢問。
「秦兄,這幾年大明四處用兵,眼下朝鮮的阿敏尚未完全平定,若是再對緬蠻、西夷紅毛用兵,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在崇禎看來,現在提這個有點急了。
畢竟這幾年仗打下來,雖說大明贏了,但精銳已經所剩不多了。
算上東征朝鮮的李定國部,現在最精銳的部隊也就七萬人,這還包括隨時可能回去的魔教一萬餘人馬。
次精銳的部隊,那也就是袁崇煥手上的關寧軍和京城附近的宣府軍、大同軍等,滿打滿算也就七八萬部隊。
算上甘肅還能打的四五萬,這麼全部加起來,也就是十六七萬。
大明的主力全在這了,其他的衛軍雖號稱百萬,那基本就是嚇唬人的——當然也許經過這兩年的整軍,稍稍比以前能好點。
但是在這個時候再往外用兵,是不是太急躁了點?
崇禎當然有開疆拓土的想法,他當然也咽不下大明幾十萬里的土地被緬甸蠻人佔去的這口氣,但是他想緩一緩節奏。
孫承宗也是這個想法。
與民生息,再圖大業,這是他自北伐以後的一貫主張。
如果這個建議是其他人提的,恐怕崇禎當即就要下旨申飭其「窮兵黷武」了,不過鑒於這是秦書淮的提議,崇禎就不得不召他入宮詢問一下。
沒有別的原因,就因為秦書淮沒有錯過。
這是信任一個人到了極致的表現。不止崇禎,包括孫承宗在內,也覺得秦書淮是不是有什麼考慮,是他們沒想到的。
秦書淮料到崇禎一定會這麼說。
說道,「皇上且看歷朝歷代開疆拓土最居大者,是不是都在開朝立國之時?每一朝的開闢,都必然是經曆數年到數十年甚至上百年戰亂的,然而這些開國之主為何沒有一取天下就止兵罷戈了呢?他們為何要繼續征伐開疆拓土呢?」
崇禎想了想,好像是這個理。
就說大明朝,大部分的國土不都是在開國初期打下來的么?
秦書淮又道,「因為士氣可用啊皇上!那些開國之主手下都是驕兵悍將,他們的強大前所未有,而建功立業的渴望同樣前所未有!甚至,在奪取天下的過程中,他們不斷的勝利,這種自信心和榮耀感更是前所未有!這種時候如果不去征服四方,更待何時呢?」
「可是秦兄,朕還是覺得有些不妥。」
「皇上,雖然皇上不是開國之主,但如今大明萬象更新,全軍上下士氣正盛,百姓又安居樂業,甚至連武林、魔教都來相助,這等條件怕是連開國之君都不曾有的。皇上若不趁此機會一舉征服緬蠻,擊敗西夷制霸南洋,奠定千秋基業,更待何時?」
不得不說,秦書淮的話很有煽動力,尤其是他過往戰無不勝的履歷擺在那,天底下沒有人可以忽視他的話。
崇禎又沉吟了下,說道,「可是秦兄,如今我大明可用之兵有多少你是知道的。依你之見,如果現在與緬蠻、紅毛開戰,勝算幾何?可能要打多久?傷亡和糜耗軍資又是多少?」
秦書淮道,「沒錯,如今我們的可用精銳不多,而且如果與紅毛人海戰,戰艦數量和質量也佔優勢不大。不過,咱們最多只需要準備一年時間,一年之後臣認為,定然能碾壓他們!」
崇禎皺了皺眉,「一年?」
頓了頓,又道,「秦兄,朕聽說那緬蠻現在很是強盛,緬蠻王目前至少擁兵數十萬,而那紅毛人船堅炮利,在海上橫行已久,咱們僅僅戰備一年就能打得過他們了么?」
秦書淮淡淡一笑,說道,「皇上,你別忘了大明有二萬萬子民呢!咱們想造船、造炮,什麼原料都有,只要民眾的積極性調動起來,這個效率是超出我們的想象的。甚至船炮這種東西我們可以跟佛郎機人(葡萄牙)買,想必他們是很樂意賣給我們的。而紅毛人的國度遠在數萬里之外,就算有援軍也要半年才到。所以臣以為,打紅毛人不是問題。」
話鋒一轉,他又說道,「至於緬蠻乃至甸蠻,只要咱們控制了海上,臣就有足夠把握征服他們,一報數十年來他們奪我國土欺我百姓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