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十二章 新政落地
一時間,全國的政治氛圍為之一緊。
官員們不知道皇上的真實用意是什麼,儘管他們都不願意被削權,但有東林黨和這一百多名剛被評了「浮躁」的官員的前車之鑒,他們都選擇了沉默。
但沉默不等於不反抗,他們的反抗方式是拖延。
要是有可能,他們希望慢吞吞地移交個一年半載的,然後靜觀時局變化。
畢竟,這種事亘古未有,興許皇上回頭轉變了想法也說不定呢?
再或者,朝中大員會不會有所動作?
秦書淮和崇禎自然料到了這個局面。
官員用拖字訣沒關係,有的是著急要搶他們的權的人。
那就是這兩個月來培訓出來的五百名提刑官。這些提刑官一半是從提刑按察使司挑來的,業務熟練,風評尚可,另一半則是直接從功名在身但尚未為官的書生中選出來的,秦書淮希望用他們的「書生意氣」來為司法公正開個好頭。
每一省設提刑按察使一名,副使兩名。
提刑按察使由原先的正三品提升為從一品的大員,與督撫同級,並不再受督撫、布政使管轄,而是由刑部直接管轄。
下面的每個州、府、縣都設提刑按察州使、府使、縣使以及僉事,具體管一地訴訟、刑事,也不受當地官員管轄。
而且,為了讓各地提刑按察使有底氣和當地官府叫板,秦書淮還在各地設立提刑衙門,提刑衙門的規模和行政衙門的規模一樣大,比如縣級提刑衙門,就和縣衙一個規模,連形式上都不低縣衙一等。
這第一批五百名提刑官下放到地方后,很快就逼著各地父母官交出審判權。交權的方式很簡單,那就是要他們自己發告示,今後鄰里糾紛、司獄訴訟、各種官司全部要去提刑衙門打。
與此同時,提刑使門則拿著朝廷的特批款,到處找房子,爭取把辦公地落實下來——這件事不需要當地其他官員幫忙,以保證他們從建立之初就具備獨立性。
總之,今後無論縣令、知府乃至督撫,敢擅自審判者,一律革職嚴辦,而且審判結果無效。
可想而知,這種為他們自己爭取權力的事,這些提刑使能不積極嗎?
除了提刑按察使,新政還下令總督從正一品降級為從一品,並且只統領轄地兵馬,相當於分軍區司令,而不得參政。
而巡撫則和總督同為從一品,兩者評級。巡撫只負責一地的行政,不得插手軍事、審判事。
此外,巡撫衙門和總督衙門不得設於一處,總督麾下兵馬的錢糧全部由朝廷撥給,而不可本地解決。巡撫收到稅賦后,一律上交朝廷,而不再送往總督府,總督府無權動用當地稅賦,否則以謀逆論。
……
天下官員觀望一陣后,依然沒能等到反抗的出頭鳥。
原因很簡單,軍方全部支持朝廷。
一方面是秦書淮的威懾使然,另一方面則是本次新政軍方的利益不但沒有波及,反而有了提升。比如他們再也不用受多體系指揮了,再比如他們的待遇特提高了。
這樣一來,朝廷的鐵腕就有了基礎。
新政,在舉國的震驚、迷茫、彷徨中有條不紊地推進。
終於,一批又一批官員開始理解並接受了新政。
因為他們沒得選。
尤其是一批新上來的基層官員都十分賣力,一遍又一遍地向農民、商戶、鄉紳們解釋新政的用意。
他們為什麼賣力?
因為他們的政績和新政的落實密切掛鉤。
比如,今年各地主政官員的考核,其中最重要的一項是無地佃農、流民得到耕地的數量和比例。
這個指標,按照秦書淮的說法,叫「一票否決制」。
簡單說,就是這項工作不達標的,別的工作幹得再好也得滾蛋。
這些基層官員寒窗苦讀十餘載甚至數十載才混到一個官位,自然不願意再輕易失去。
於是他們立馬各展其能,挖空心思地去說服本地的大地主們賣田。
這殷勤的程度,簡直比後世的「中介」有過之而無不及。
比如,某某大戶家有良田千頃。那好極了,縣令先派里正去打前哨,大大地宣揚一番「政策」,接著是縣主簿拎著禮品去「探望」,好一陣噓寒問暖,最後縣令老爺親自出動,舔著老臉親自登門去也。
弄得你不賣地都不好意思!
華夏民族強大的執行力在這一刻體現地淋漓盡致——雖然執行得有些扭曲了。
扭曲到了什麼程度?
陝南某富戶想開個商行,按新政律當去縣衙辦理「執照」,結果縣令陰陽怪氣地磨蹭了好些天都沒給辦。細一打聽才知道,縣令知道他家裡有三千畝地,放話出來他要是不賣了多出來的二千五百畝良田,就絕不給他辦「執照」。
淮南有個縣令,以修淮河為名徵發民夫。往年這種事,大戶人家只要出錢就能免此徭役,不過今年錢不好使了。縣令也是賊壞,專門徵發大戶人家的兒子,說什麼一視同仁。這些大戶人家的公子哪幹得了這種活?紛紛前去求情。結果縣令明裡暗裡地表示,只要他們把多餘五百畝的地都賣出來,就可以免他們徭役。
總之,要說這些基層官聰明,那真是聰明到沒邊。
自新政實施以來,秦書淮可沒少知道這種事。不過,他就是睜隻眼閉隻眼,頂多不痛不癢地申飭下,卻每次都雷聲大雨點小。
他太清楚了,比起這點細枝末節,讓無地農民有地才是正事,才是王道!只要這些官員不強佔富者土地、不傷人不搞出人命,他才懶得管!
他只要快速落實新政!
漸漸地,全國的地主豪強們終於知道,朝廷這次不是說說而已的。在一畝地要交一兩稅的現實面前,在無數基層官員的軟磨硬泡下,不少大地主開始接受新政,把地以市價,按20年分期賣給了官家,然後由官家再將地賣給了登記在冊需要田的農民。
在這期間,大明海關總署也建立起來了,首任海關總理大臣就是原浙江巡撫、曾私下組織寧波府口岸走私的李馥。
新政在一步步推行,被越來越多的人所接受。
但錢的問題,又暴露出來了。
推行新政,就要在各地建立各種機構,比如海關、稅務司、提刑衙門等等,這不僅牽扯到各種辦公衙門的建設費用,還必然使公職人員的數量劇增——這些最後都會歸結到一個「錢」字上。
另外,給官員、士兵加工資,也要錢。
不可能新政一推行,稅賦就馬上能增加。比如光是稅務司,足足籌備了四個月,到了六月份,才在長江以北地區基本覆蓋。而海關也差不多,要想正式運營還需要一段時間。
所以在前半年,大明國庫的收入極其少,預計不會超過八十萬兩。
粗粗估算下,要讓新政落地,至少需要五百萬兩銀子。
那麼這四百二十萬的缺口怎麼辦呢?
秦書淮管崇禎去要這筆錢,沒想到崇禎跟他耍起了光棍,說來說去就一個字,「窮」。
最後好說歹說,崇禎終於咬咬牙答應他自己去解決一百萬兩——據他說是準備賣宮中的珍寶,不過秦書淮不信。
但是他也知道,崇禎拿出這壓箱底的一百萬兩以後,可能真的沒錢了。
想來想去,他想到了晉商。
晉商有錢,朝廷管他們借不就行了?
至於怎麼個借法?
秦書淮想到了一個詞:國債。
於是他親自去了趟山西,找到太原城的張德生,讓張德生把山西境內排的上號的晉商都找過來。
別說,如今的張德生在晉商圈內混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原因一是張家的家底、商脈本來就不弱,至於二么,當然是因為秦書淮給他做過好幾次活廣告了。
眼下晉商圈內誰都知道,太原城的張家老二張德生是國公爺的拜把子兄弟(雖然秦書淮從未承認過這事),就沖這,跟張家做生意就放心!
不光放心,而且跟張家走得近,有事兒人家能罩著。
而事實上,山西各地官員,確實對張家照顧有家——因為他們也認為秦書淮和張德生是拜把子兄弟!
這種情況下,張德生想不發跡都難。
所以,當秦書淮找到張德生要他辦事時,張德生差不多是跳起來答應的。
三天後,張德生就湊齊了晉商圈內赫赫有名的七大家族。這些家族的族長或家主無一例外地親自趕了過來。
接下去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秦書淮表示,他代表朝廷向他們借錢,總共要借350萬兩,預計三年後還清,年利息是值百息八。
為了讓他們放心,秦書淮提出以海關的關稅做抵押——如果到時候朝廷換不清,那麼海關關稅收多少給他們多少,直到還完為止。
秦書淮相信,這些商人一定直到海關的價值。
沒想到他們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倒不是他們不相信,而是不敢。
誰敢讓朝廷擔保,這不是擺明了不相信朝廷,不相信國公爺?
而且,回頭要是國公爺不管這事兒了,咱找誰拿海關的銀子去?
350萬兩可是大數目,他們自然有各種各樣的擔憂。
這就是商人的本性,很現實,但你無可指責。
秦書淮無奈,最後只好以江河幫的碼頭做擔保。
江河幫,可不算朝廷的。
而且作為幫主,秦書淮能做主。
這個條件一出,七大晉商就立即同意了——他們寧願相信朝廷會毀約,也絕不相信堂堂國公爺會失信於人。
一切都很順利。
新政在如火如荼中,紮根、發芽。
時間,一晃就到了六月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