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七章 兵不血刃
巡撫衙門。
曹國彰的一名手下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
聲音顫抖、撕心裂肺地喊道,「報、報告大人!外城南門已被吳玉田部突破,現在他們正朝內城殺來!」
「哐當!」周延儒手一抖,打翻了茶盞。
茶水從茶几上流下來,淅淅瀝瀝地滴在他的官靴上。
周延儒面如死灰,渾身戰慄。
而曹國彰亦是一臉驚色,臉色煞白。
「這麼快?!」他喃喃地說著,然後頹喪地癱坐在椅子上。
他打死也想不到,曹國彰連一刻鐘都守不住。
周淮安沖了進來。
他是從內城牆上撤下來的。
「周相,曹巡撫,你們趕緊走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周延儒慌忙起身說道,「對對,咱們趕緊走,趕緊走吧!內城是守不住的,斷然守不住的!」
說完,他噌地一下竄了出去,顯然是回自己屋子收拾東西去了。
別看他頭髮都白了,這會兒腿腳一點都不慢。
屋子裡,可有大把銀票呢!
只要有這些,足夠他下半輩子過上富家翁的生活——當然前提是他能活著。
曹國彰仍在屋中,依依不捨地看了眼這處精緻的宅子。
多好的梨花木太師椅啊,三百年以上的料子啊。多漂亮的古董瓷器啊,那都是北宋汝窯的啊!
自己花了多少銀子,多少精力,甚至用了多少手段才弄來的這些寶貝啊,可惜了!
一朝化為烏有!
「周淮安,內城確是守不住么?」他掙扎地說道,「青衣軍可很快就來了,魔教那邊也說會派高手來幫咱們呢。這……秦書淮,下手可真快哪!」
他處事向來果斷決絕,但到了現在,卻猶豫起來了。
不僅是猶豫,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他放棄要跑的打算了。
他能跑哪去呢?如今東林的名聲臭天下,他也坐定了犯上作亂的罪名,誰還會收留他?
就算僥倖跑出去,還不是只能隱姓埋名,戰戰兢兢地過完下半生?
這樣的日子,又有什麼意思?
他堂堂四川巡撫,又總督川、貴、兩廣兵馬,曾是何等的風光,何等的富貴。今後讓他做一個連真名真姓都不敢暴露的鄉野村夫,他如何能甘心?
想想還不如與這一屋子的寶貝,一起死了好!
周淮安急道,「曹巡撫,內城是定然守不住的!內城的兵馬都是吳玉田的嫡系,咱們控制他們的參將、把總、千總,說到底最多只能保他們在見不到吳玉田時不反!現在吳玉田已攻破外城,很快就兵臨內城之下,到時候那些兵即便不反,也絕不會賣力抵抗的!這些別人不清楚,難道您還不清楚嗎?」
曹國彰一聲長嘆。
「走吧,那就走吧!」
曹國彰回到后屋,草草打包了些東西,主要是些銀票。
后宅的夫人和幾房姨太太,以及一些孩子都哭翻天了。
曹國彰只是給他們安排了幾輛馬車,再給些銀票,就告訴他們,能不能出去、出去后還能不能在一塊,得看老天爺怎麼安排了。
很快,馬車都來了。
周延儒和曹國彰分別上來前兩匹馬,直奔東門而去。而曹國彰的家眷則緊隨其後。
他們之所以不走密道,也是怕秦書淮早在密道沿途及出口處布防了,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在明知道有密道的情況下,秦書淮怎麼可能不做安排?
內城西門,吳玉田帶著大軍直達城下。
見城門還是緊閉,吳玉田不由大怒,拍馬上前吼道,「你們這群王八羔子,見了老子還不開門?」
士兵們都蠢蠢欲動,但是那些千總、參將們卻都呆若木雞,一個都不敢下令。
因為他們每個人身邊,至少有兩個暗雲宗的好手。這些好手都拿匕首頂著他們的腰腹部。
暗雲宗的好手此時還不走,就是想為周延儒、曹國彰逃跑贏得時間。
雖然他們明知內城牆必然保不住,但是本著能拖一刻就拖一刻的心態,依然監視著防守內城的參將和千總。
田伯年細細地看了眼城上,馬上對吳玉田說道,「怕是眾將已被劫持了。將軍還是下令攻城吧,城頭的弟兄不會抵抗的。」
吳玉田聽罷,毫不猶豫地喊道,「攻城!」
卻在此時,只聽城頭一將驟然大喊,「弟兄們,殺東林逆黨啊!」
大呼者並非吳玉田的部下,竟然是之前被曹國彰派去暫統這三萬人馬的成都衛指揮使趙睿。
趙睿此舉可謂對得起他的名字了。
絕對的睿智之舉。
這小子原先是在南門的,後來聽說外城即將被攻破,就帶了些親衛匆匆忙忙地跑西門來了。
為啥?
表忠心啊!
曹國彰讓他統領這三萬兵馬,他又不傻,難道還真認為這些兵會聽自己的?
既然如此,那還不趕緊跟國公爺表明其實自己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為了配合國公爺平叛才假裝助紂為虐,答應曹國彰統領這三萬兵的?
那國公爺不是從西門殺過來嗎?那就得跑西門去吼他幾嗓子!
他這麼一吼,果然起了作用。
這下不用那些參將、千總下令了,士兵們紛紛舉起兵刃,朝那些暗雲宗的好手砍了過去!
就像一潭死水,只要扔進一顆石子,立刻漣漪處處。
有一個人反抗,就有第二個。有第二個,就有第二十、第二百個!
城頭守軍沸騰了!
「殺!殺東林逆狗!」
「迎吳將軍進城!」
士兵們一反抗,暗雲宗的好手就立即撤了。
這根本無需商量!
難道憑他們區區近百人,想跟成千上萬人打?
而那些被劫持的參將和千總們也基本都毫髮無傷。一是殺他們沒意義,暗雲宗好手跑都來不及幹嘛非得殺他們?二是這些好手的功夫也沒那麼嚇人,幾個士兵一起砍過來,他們不得躲避么?一躲避那些參將和千總還不閃開?
兵不血刃,大門很快打開。
趙睿在門口親迎吳玉田,「吳將軍!吳將軍!在下可把你盼來了!」
吳玉田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冷哼一聲。
這小子裝瘋賣傻想撈個功勞,他吳玉田還能不知道?
趙睿並不介意吳玉田的冷眼,又問道,「吳將軍,敢問國公爺何在啊?」
吳玉田冷聲道,「打聽國公爺作甚,難不成他還要來跟你報到不成?還不速速帶人去捉拿東林逆黨?」
趙睿忙道,「對對對,在下這就去,這就去!」
此時,內城東門。
一大群士兵團團包圍了曹國彰和周延儒的馬車。
原來,東門的幾個參將一看一隊馬車疾馳而來,馬上都推測出這是周延儒和曹國彰要跑了。
他們馬上就急紅眼了。
要是讓這兩人從東門跑了那還得了?
他們是鎮守東門的參將,到時候吳玉田還不找他們算賬?
你敢說你是因為被劫持所以無法下令阻擋?
那你就死得更快!
身為將領,本就應身先士卒、奮勇殺敵,被劫持了你就不敢動了?這話你能說得出口,就說明你死得一點都不冤!
左右都是死,他們當然要拼一拼了。
於是這些人都悄悄跟不遠處的兵使了使眼色,這些兵馬上心領神會。
其中一個參將大吼一聲后,這些兵就動手了。
很快駐守東門的兵全部反水。
這些兵的行動也快,一部分對付暗雲宗的好手,一部分則立即衝上去圍住了曹國彰和周延儒的馬車。
暗雲宗好手在東門也就五六十人,而東門的吳玉田舊部多達五千多人,他們哪裡敵得過?只好紛紛撤退,聚攏到曹國彰和周延儒的馬車邊。
不過這些人的確悍勇,沒有一個逃跑,仍圍成一個圓圈,誓死守衛東林黨首。
東門守軍這邊,除了一個參將運氣不好被殺、一個千總重傷之外,其他參將千總基本安然無恙!
見馬車被密密麻麻的士兵圍住,曹國彰仍不死心,掀開馬車轎簾,大聲呵斥道,「放肆,本撫在此誰敢阻攔?」
卻聽一個參將笑道,「曹巡撫,天這麼涼,大晚上的跑外頭去做什麼?呆在家裡多好,一會沒準國公爺會找你喝茶呢。」
說歸說,他們也沒動手。
因為他們不確定國公爺是要死的還是要活的。相對來說,給國公爺兩個大活人功勞要更大些吧?
所以他們圍而不攻,打算等國公爺來了以後再做定奪。
另一輛馬車裡,周延儒抖如篩糠,臉白的已經不成人樣了。
他絕望地大喊,「周淮安,周淮安!救我,救我!」
那撕心裂肺的叫聲,讓暗雲宗人都直皺眉頭。
堂堂東林,竟然以這種人為首,敗給那秦書淮也是不冤了。
此時,保護周延儒和曹國彰的暗雲宗人,包括剛剛從西門退下來的,大約有一百多人。
周淮安小聲地沖身邊一人說了幾句。
那人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未幾,他寒刀一揮,沖暗雲宗人喝道,「殺!」
暗雲宗好手毫不猶豫,紛紛提起兵刃,朝汪洋大海一般的對手殺去!
這些兵顯然沒想到這些人如此悍勇,一開始稍顯慌亂。
周淮安趁機一掌拍飛了馬車頂部,然後拉起周延儒就踏空而去!
而與此同時,另外兩個暗雲宗好手,也一人一邊帶著曹國彰縱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