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你是怕死吧?
秦書淮又道,「賀人龍,你是當真求死嗎?若是如此,當初你在兵敗之際便可抹了脖子,可你為何偏偏要來本侯跟前求死?說到底,你是怕死吧?」
這句話說的賀人龍啞口無言,又面紅耳赤。
他愣了一會,忽然仰天長笑,「哈哈哈,侯爺說的在理,賀某當真是糊塗了!」
說罷,他驟然起身,腳上猛地發力,像一顆炮彈一般沖一根柱子撞去。
孟虎見狀立馬越將上去,將他死死抱住。
隨後,他又沖秦書淮喊道,「侯爺,賀將軍並非貪生怕死之人,你又何須如此辱他?」
在場眾人也無不大感意外,心想侯爺並非刻薄之人,今日為何卻說出如此刻薄之語?需知他方才那番話,別說是對一個統兵的將領,便是對一個尋常的漢子而言,也是奇恥大辱!
但是,秦書淮要的就是讓賀人龍卸下所謂的自尊和面子。若是在這個時候再對他禮遇,只怕他自傲自負的個性永遠都改不了。
賀人龍被孟虎抱得死死的,卻不斷地掙扎,同時又歇斯底里地喊道,「孟將軍,求你放開,賀某求你!」
說著說著,他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涕淚齊流、面孔扭曲地喊道,「賀某求你,賀某求你讓條道給我!」
這是一個人痛苦到極點,情緒完全崩潰之時才會有的激烈舉動。讓賀人龍跪下來求一個品級比他低的人,說明此刻他什麼都不要了,只求一死。對賀人龍來說,當著這麼多英雄的面受此大辱,唯有一死尚可解脫。
秦書淮見賀人龍被逼得差不多了,這才說道,「賀人龍,你站起來,站著跟本侯說話!」
賀人龍一聽,噌地一聲站了起來,隨後雙目暴突地瞪著秦書淮,似要吃人的相。
「侯爺,賀某就站在這裡,你要殺便殺,要剮便剮,賀某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算爺們!來,來啊!」
秦書淮陰沉地說道,「哼,這麼說你是真不怕死了?」
「哈哈,侯爺未免太小瞧人了!賀某求死!賀某求死!賀某求死!侯爺還要賀某說幾遍?」賀人龍的情緒越發激動,一時間羞恥、委屈、憤怒齊齊湧上心頭,讓他狀如瘋人。
他現在已經什麼都沒了,曾經的自負,曾經的固執,曾經的倔強,連同他的尊嚴,一同消失了!
這就可以了!
秦書淮一拍桌子,噌地一聲站了起來,隨後指著賀人龍吼道,「賀人龍,既然你連死都不怕,為何又怕活著?這彷徨亂世萬物皆是芻狗,欲求一死還不容易?不怕死就是英雄了嗎?狗屁!活著,你敢活著,把失去的東西都搶回來,把血海的深仇都去報回來,這才是本事,這才是英雄!你賀人龍闖下大禍,現在一死了之,想讓本侯來替你擦屁股?沒門!告訴你,你要死本侯不攔你,但是你死之前,自己的仇自己報了去!」
一席話字字如山,聲聲似鍾,振聾發聵。
屋內頓時鴉雀無聲,掉針可聞!
眾人這才明白,原來秦書淮並非有意要挖苦賀人龍,而是用的激將法。只是這激將法用的有些過於殘酷了,先是把賀人龍貶得體無完膚,尊嚴掃地,如同痴人,現在又要把他拉回來,讓他重新振作,憋著這股怒氣去報仇!
但雖然殘酷,對於賀人龍這種驕傲的悍將,或許這才是最好的辦法。
只是他願意接受嗎?
眾人想到這裡,都齊齊地看向賀人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
賀人龍聽完秦書淮這番話,就好像後腦勺挨了一悶棍,當場呆住了。
他又不是真痴,又怎能不明白秦書淮這番話中包含的苦心?
秦書淮見他呆若木雞,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再喝一聲,「賀人龍,本侯要是再給你兩萬兵,你敢去找李自成、高迎祥報仇嗎?你若不敢,這便死了去吧,本侯就當沒認識過你!」
賀人龍腦袋一陣嗡嗡作響。
再給我兩萬兵?侯爺說再給我兩萬兵?!
「侯爺,罪將……罪將若能為弟兄們報此血海深仇,便是肝腦塗地、粉身碎骨也絕不推辭!」
話及至此,賀人龍卻是不再痛哭流涕,反而一臉鎮定。
秦書淮點了點頭,說道,「好!賀人龍,關於渭南慘敗,你聽判吧。」
賀人龍當即跪下聽候秦書淮的發落。秦書淮作為協理三邊剿匪事宜的欽差大臣,加上手上有崇禎授權他節制三邊兵馬的聖旨,自然有權力對賀人龍進行發落。
秦書淮之所以要給賀人龍一個明確的判罰,一是要安軍心,二是要安賀人龍的心,至於第三,就是要替剛剛上任的盧象升擋箭了。為什麼這麼說?因為秦書淮不發落賀人龍,那就必須要由三邊總督盧象升來發落他的。到時候盧象升就左右為難,殺賀人龍吧,他初來乍到就殺大將,肯定會引起三邊其他將領不滿,以後就難辦事了,但是不殺賀人龍,東林黨肯定要藉此向他發難——要知道東林黨還惦記著三邊總督的位子呢。不過,這件事要是秦書淮來做,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他想保賀人龍,就算整個東林黨一起去彈劾他,他都可以忽略不計。
他想了想措辭,隨後說道,「查,原陝西總兵賀人龍,督師不力、剛愎自用,以致釀成渭南慘敗。現判:革去其陝西總兵一職,抄沒除留孝所需外的所有家產,並處軍棍八十,以儆效尤。」
應該說,這個判罰不算輕,但比起砍了他的腦袋,已經是法外開恩了。要知道在明末,有的是成名的大將因為一場慘敗而被砍頭的例子。
賀人龍當即領罰,並說道,「罪將謝侯爺大恩!」
秦書淮又道,「且先去領罰,領了罰過後再來。」
賀人龍二話不說,當即去監軍那領罰了。
過了一刻鐘,幾個士兵抬著賀人龍進來了。賀人龍是趴在擔架上的,屁股上鮮血淋漓,顯然沒個幾天是不能坐的。
可見用刑的兵也是動了真格的。
賀人龍也是條漢子,果真是沒皺一點眉頭,只是平靜地說道,「侯爺,罪將已經領罰了。」
秦書淮點了點頭,這才說道,「擢戴罪之將賀人龍為渭南遊擊,以堪後用。」
賀人龍趴在擔架上,沒人看得到他的表情,卻是能看到他身體在微微抽動。
「罪將,謝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