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往事迢迢徒入夢(1)
蘇晚涼隨即收回緊張的神情,冷傲著臉,撇開目光:“本宮不想知道。”
路韶臉上的笑立刻僵住,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現在清高成這樣,以後你總會想知道的。”
“本宮從來就不清高,”蘇晚涼拂袖起身,怒意儼然,“路少使,本宮可不是來聽你說風言風語的,現在可以請你走嗎?”
路韶壓著怒意,但還是直著身子施施然站起來,做了個禮:“姐姐不愛聽,那妹妹便不說,以後和姐姐打交道的地方還很多,不能現在就撕破了臉。”
世事真是難料,蘇晚涼甚至不敢重新回想這個姑娘原先的柔弱怯懦的。她現在這樣犀利的眼神是從何學來,她又是經過了多少滄桑,蘇晚涼無處得知。她一陣心寒,若不是塗著胭脂,臉色早已經蒼白如雪。
路韶的身影已經出了宮門,蘇晚涼前一秒還直直地望著,後一秒就如同轟然倒塌的牆,再也支撐不住身子。
山風聽到裏麵的動靜,迅速閃進來,見到蘇晚涼倒在地上單薄的身子,手腳遲疑了一下,還是放下顧忌將她抱進內殿。
蘇晚涼還有些許的意識,扣著山風的手腕,虛弱地說道:“別傳太醫…我休息一下即可…”
山風默不作聲地將她放到榻上,轉身就往外走,誰料衣袖又被死死拽住。
山風低低地喚了一聲:“娘娘,還是太醫了才好。”
蘇晚涼咬著唇,似乎在支撐著最後一分力:“本宮命令你不準說…”
山風頓了片刻,將語氣裏所有的情緒都沉澱了,才開口說道:“屬下遵旨。”
蘇晚涼聽到這句話,才安心側頭睡了過去。
山風在轉身離開前,目光在她身上流連了一圈。她的睡顏是最寧靜的,沒有春江般流不盡的舊恨,亦沒有雲山千疊的新恨。他似乎留下了一聲觸不可及的歎息,饒過屏風出去了。
蘇晚涼睡了很久,才恢複了些元氣,抬起眼就看到竹兒守在一側。
“娘娘醒了。”竹兒的臉上有些殘留的擔心。雖然她時常畏懼蘇晚涼,但是也畢竟有著主仆情意。竹兒在宮裏這麽久,看人也是極準。她知道蘇晚涼隻是麵上冷嘴上硬,其實心裏依然是善良的。
蘇晚涼看了看屏風外沒有太醫,知道山風並沒有去叫,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娘娘,方才皇上派人來說晚上有群臣宴,問娘娘去不去,奴婢見娘娘睡著,就回絕了。”
蘇晚涼靠著軟枕身子傾在塌背上,閉目許久,緩緩說道:“群臣宴都請了誰?”
“四品以上的官員都可帶一位夫人參加,還有新進宮的幾位小主都會參加。”
蘇晚涼思索了片刻說道:“本宮也去。”
“娘娘的身子還虛……”竹兒的聲音開始底氣不足。
“無妨,”蘇晚涼從榻上下來,側目看了眼沙漏,麵上依然有些疲憊,“時辰不早了,梳洗梳洗就去吧。”
竹兒猶豫了一下,不敢多做勸說,隻得過去扶著蘇晚涼坐到銅鏡前。
竹兒挽得一手好發髻,巧手在蘇晚涼濃密的長發裏翻飛。她撥開幾從黑發,突然失聲驚呼:“娘娘,您何時有了這麽多白發?”
蘇晚涼伸手摸了摸腦後的頭發,側過臉將頭發垂到鏡子前。裏麵的頭發泛了依稀的白色,夾在黑發裏,格外顯眼。
早生華發,人生如夢。
蘇晚涼苦笑,眼眸裏有說不出的淒涼。她才不過二十五,就已經有了老態。對著鏡子看了半晌,她才有些失神地對竹兒說道:“將白發藏起來吧。”
竹兒咬著嘴唇,默不作聲地動手將黑發掩在白發裏麵,看上去沒有一點端倪。片刻之後,一個華麗的牡丹頭就梳成了。
“你去隨意挑一件衣服吧。”頭飾有些沉重,蘇晚涼還戴不習慣,微微垂了頭,疲憊地對竹兒說道。
沒過多久,蘇晚涼便在竹兒的服侍下穿戴完畢。
經過幾番世事的沉澱,她的眉眼間已經有了幾分沉重,再也尋不到從前那樣叮嚀著鈴鐺,生動的樣子。可無論濃妝還是淡抹,滄桑或是活潑,她都美得無可比擬。
“走吧。”
轎攆還沒到宴會的風月亭,就遠遠聽到了裏麵的歌舞升華聲。蘇晚涼抬眸,看著燭火華麗地搖曳,一時模糊了眼前攢動的人影。宮裏的生活奢華糜爛,似乎沒有第二種選擇。她隻有融進去,才不至於步履維艱。
宴會已經開始了,蘇晚涼姍姍來遲。
周圍的目光都投向了蘇晚涼,有驚豔,有欣賞,也有嫉妒。還有一道目光,平平淡淡,如同遠山的巍峨,藏起了所有的情緒,也落在了她身上。
蘇晚涼側眼,就看到了坐在群臣中的左溪,身邊時已經頗有幾分人婦樣子的方沫千。她不由自主地收緊手指,脊背筆直地往前走去。
“皇上,臣妾來遲了。”她做不出那種妖嬈的語氣,隻是直直地說道。
“愛妃來了就好,入座吧。”昭原已經輕車熟路,春風滿麵的樣子沒有一絲破綻。
昭原看到她盛裝出席的時候,有些吃驚。本以為她性子寡淡這種場合不會來,沒想到她不但來了,還來得如此驚豔。看來她,真的卯足了勁要在這個宮裏興風作浪。他本就是如此承諾她的,如今不知該是喜還是悲。
歌舞過了一批又一批,宴會上的話題讓人覺得索然無味。路韶安分守己地坐在蘇晚涼對麵,沒有挑釁,亦和她沒有任何交流。
蘇晚涼瞥了一眼左溪的席位,他身邊是空的,方沫千不知何時出去了,而他卻依舊淡然地坐著淺酌小酒。她目光一定,起身饒過人群,向外走去。
蘇晚涼的預想沒錯,方沫千果然是在外麵等著她。
方沫千的性子這幾年變得愈發尖銳,見了她,目光裏的怒火毫不加遮掩。
“見了本宮不行禮,可以算不敬嗎?”蘇晚涼冷冷地看著她,這些年所有積累的委屈滾滾而來。
方沫千的臉立刻有些猙獰,但還是不情願地服下身子行了一個禮:“晚妃娘娘,好久不見,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