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夢難成,恨難平(3)
“晚妃娘娘!”銀兒憤恨地抬起頭,抓住她的裙角,看來是被逼到了極點:“晚妃娘娘這樣責罰謹昭儀,不怕皇上知道嗎!”
蘇晚涼睥睨她一眼,冷冷地抽開身子,道:“本宮是妃,她是昭儀,我懲罰她有什麽不對嗎?”
銀兒啞口無言,咬著嘴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山風至始至終沒有抬頭,立在蘇晚涼身後,亦沒有挪開一步。
“既然沒什麽不對,那本宮為什麽要怕皇上知道?”蘇晚涼冷冷地反問道?
銀兒咬著嘴唇,眼裏兩行淚倏忽就落了下來。一旁的嫣兒哭得還要起勁,聽得人都心煩。
蘇晚涼的眼神動了動,平靜的湖麵終於露出了破綻。她轉身踏進門檻,頭也不回地拋下一句:“以後有什麽高興的事,別跑到本宮門口笑,本宮這裏晦氣,可承受不起。”
銀兒止住眼淚,怔怔地望著蘇晚涼一身素衣,發髻邊挽了白花,背影落寞,與方才的盛氣淩人截然兩人。半晌,她才回過神來,拉起嫣兒急急地往回走。
才不消一個時辰,昭原就來了。
蘇晚涼的殿裏拉著厚厚的簾子,房間裏熏香味濃鬱,一推門進來就覺得無比沉鬱。
“來興師問罪了?”屏風後麵傳來一聲細微的翻書聲,隨後便是蘇晚涼冰冷的聲音。
昭原歎了一口氣,坐在屏風外,端起桌上的茶盞,呷了一口,才道:“晚兒,如此盛氣淩人的樣子,不適合你。”
“那倒是適合誰?”又翻了一頁。
這丫頭,嘴上倒是越來越不饒人了。她以為這樣就能築起厚厚的一道牆將所有人都拒之門外, 可分明不是這種性格的人,破綻於是越來越明顯。
“嫣兒是癡兒,以後你少些為難她罷。”昭原悶頭在熱氣氤氳的茶盞裏,也模糊了他本就低沉的聲音,像是中氣不足的商量。
“是癡兒就可以少受些為難嗎?”蘇晚涼冷嗤一聲,“世界上可憐人那麽多,聾子,瞎子,孤兒,寡婦,殘廢,怎麽都不見得少受了多少為難?”
昭原沒有回答,端茶的手指有些顫抖。
許久,他緩緩放下茶盞,杯蓋輕微地裝下了一下杯口,隨即便寂靜下來。昭原起身走了。
他沒有看到屏風後的蘇晚涼,捂著臉,淚水順著指縫滴到書頁上,打出一塊深深的顏色。淚水蒸發後這裏變成一塊褶皺,永遠地留在書頁裏。
“山風。”蘇晚涼突然喚道。
山風推門進來,光影的交錯將他的臉分割成兩個部分。
“娘娘。”
“進來。”蘇晚涼冷冷地命令道。
山風卻遲遲沒有挪腳。他隻是一個侍衛,理應沒有資格進妃子的內室。
“你是本宮殿裏的人,本宮殿裏的規矩和外麵不一樣。”蘇晚涼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暴躁。
山風終於動了腳步,不急不緩地走進了屏風裏。
“抬頭看我。”蘇晚涼已經藏好了臉上所有的波瀾,聲音用冰冷的質感偽裝著,卻也藏不住落寞。她的目光落在,山風一成不變的服飾上,唯獨不敢挪上去看他的眼。
山風得了命令,隻得照做。他不自然地抬起臉,目光卻有些躲閃,許是害怕自己逾矩。
削尖的臉龐,五官端端正正,倒也能算得上俊秀。
她努力在他臉上找到別的痕跡,可是除了眼睛,哪裏都不像他。他不可能這樣死板,不可能這樣無動於衷。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穿著的喪服,時時刻刻都提醒著她,他已經死了。他不可能如此生活得站在她麵前。
蘇晚涼垂下了頭,語氣裏有無盡地疲憊:“出去。”
山風一頭霧水,卻沒有權利多說一句,很自覺地轉身出去。
——
早朝。
“臣有事啟奏。”
“奏。”昭原望了一眼聲音的來源。禮部的這個老頭什麽都管,盡是一些雞毛蒜皮卻又無從反駁的事。幸好他很少有什麽意見的,但一有意見都是一些麻煩的事情,不知道他這次又想說什麽。
“皇上已經即位五年,膝下還沒有子嗣……”
昭原蹙眉,心裏暗自覺得不妙。
“皇上後宮佳麗並不多,妃位的隻有新來的晚妃娘娘一人,皇後如今體弱多病,不適合養育子嗣,臣認為皇上應當考慮多納些後宮了。”
昭原正想反駁,卻被禮部尚書下一段話毫不客氣地接了去:“皇上前幾日才封妃,不如趁著這個難得的喜事,在人間選些秀女,也好為繁衍子嗣拓寬道路。”
昭原不動聲色地扶了扶冠冕。
這麽一說,他倒是想起來自己後宮裏還有一個皇後。以前當太子的時候被硬塞過來的一個名門女子,入了門為妻,他繼位後便為後。可是昭原自己已經完全記不清這位皇後的樣子了。印象中是很柔弱的女子,在風中能立刻被吹走的那種。昭原從來都不喜歡這種女子,太過嬌滴,洞房之後便再也沒碰過她。聽說她病了,一病就是很久,久到不出宮門,整日臥於榻上,昭原忘記徹底了她的存在。
可是這些都是題外話。就事論事,他還正值壯年,這麽早就討論子嗣的事情,這幫大臣也太過急心了。
“戰事剛平,此事不必提上日程。”
禮部尚書卻不屈不撓:“正是戰事過後,百姓心浮氣躁,皇上更應該廣施恩澤。”
昭原一聽到這些籠統的就無奈,可是他也明白這幫老臣的心急。後宮裏總共有正式封號的隻有三人,一個是癡兒,一個是一座冰山,另一個是病秧子,無論哪一個,都不大有誕下龍種的可能。
昭原也懶得去爭辯,有時候這幫大臣固執起來多少軍隊都打不死。他不著痕跡地搖搖頭,道:“準奏。”
“老臣已經替皇上擬好秀女名單,過幾日皇上便可親臨挑選。”
昭原聞言更是無奈。看來就算他今日不準奏,這件事也是勢在必行了。
“行了,你們看著挑吧。”昭原擺擺手。
他眼裏,早就看不見別的女子了,選誰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