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片芳心千萬緒(5)
楚離走後,景程卻一直盯著門外隨風拂動的樹葉,目光的焦距又似乎不是綠葉,隻是灼灼地透著戾氣。氣氛安靜得詭異,四周服侍的人都不敢出大氣,僵硬地立在原地。
“都下去吧。”景程收回目光,輕聲說。
一直立在他身邊的一個壯碩的黑衣男子微微抬起眼,繃緊的身子遲疑了一下,也做出要退下去的樣子。
景程目光瞟了過去,道:“翼,你留著。”
“城主。”
景程側頭,眼神陰沉地看著他:“說說你的看法。”
“屬下覺得……”翼欲開口,卻又把要說的話吞了下去,目光不露痕跡的閃了閃。
“怎麽,平時你不是我的智囊團麽?”
“事關皇上,屬下不敢亂說。”
“翼,我平日有什麽虧待你嗎?”
“沒有。”翼的頭垂下去更低了。
景程冷笑:“把蘇晚涼的事告訴了皇帝的探子,你可真有本事啊。”
翼嚇得有點抖,忙跪了下去:“城主,屬下一時錢迷心竅……屬下……請城主……”
景程不再看他,隻是自己用食指指節輕輕扣著木桌,全身透著戾氣:“你跟了我這麽多年,我不信這點錢就能打動你。”
翼已經把頭深深埋到了地上,一聲都不敢吭,身子抖了許久,他才低著聲音開口:“他們送我了…一個…一個…”
“一個什麽?”
“小妾…”
景程冷笑地點了點頭:“好色這個毛病還沒改啊。”
“城主…”
“留著你這條狗命還有用,”景程抬起手喝完了杯裏已經涼透了的茶,苦味從舌尖彌漫下去,“你去放了左溪,送到楚離那裏去,這幾天你就去好好服侍著這禦前侍衛總管吧,找著機會再告訴他,就說我要逼蘇晚涼與我成親。”
翼的腿腳依然發抖,顫巍巍地站起來,領了命,踉蹌地扶著柱子走了出去。
景程看著他的醜態,嘴角掠過一絲嘲諷的笑容,腦海裏卻突然出現了一個人純淨的笑容,明亮的眸子裏藏著小聰明,卻沒有心機,仿佛像是天山上的雪…那麽無暇。
他晃了晃頭,把這個人趕出了腦袋。
王府此時依然是被重兵包圍。雖然王府藏在小巷裏,此時也驚動了不少城民,許多看熱鬧的人都在外麵議論紛紛,奇怪為何沉寂了十幾年的王府如今會突然被兵包圍。柳副將執法鐵麵無私,什麽人都不準放進去也不準任何人出來。王府的人被關在裏頭,心裏充滿了怒氣。而這兩位王爺卻讓王爺府裏的人猜不透。顧景一點也不惱的樣子,反而得了清淨,整天埋在書房裏理帳。顧黎風更是每日都輕輕鬆鬆若無其事,偶爾彈琴作畫,或者練練武。
顧黎風在內宅後院練武,吩咐了旁人不準進來。
在假石下,幾盆盆栽無緣動了幾下,突然從裏麵走出一個士兵打扮的人。
“沉西,進王府很不容易吧,辛苦你了。”顧黎風對著她微微頷首。
沉西單膝跪地,聲音有著男子特有的堅硬:“王爺,屬下已經將門口守衛的士兵插入了我們的人,進出已經方便許多。”
“有什麽消息嗎?”顧黎風收起臉上的笑,沒有弧度的表情下,他的眼神格外深幽。
沉西隻看了一眼,神情很短暫地觸動了一下,就收回了目光:“晚涼姑娘沒有進宮,隻是被困在天水城裏。”
顧黎風點了點頭,心裏稍微安了下來:“左溪和皇上呢?”
“皇上本想命令左溪包圍王爺府,可是左溪已經去了天水城,如今也被困在了裏麵。皇上身邊的貼身侍衛出宮去了天水城,正在和天水城城主斡旋。”
顧黎風沉思一番,露出了一個綿綿而不可意會的笑:“你在王府裏找一個身材和我差不多的人,然後帶過來。”
沉西一愣,回味過來,雙手抱拳,領命走了。
多年沒有人氣的王府如今有了點生機,管家也重新細細打理了花園。奇花異草被染上傍晚雲霞的顏色,顯得格外明豔動人。顧景從賬房的窗口望出去,目光從花草上移到了假山後一個隱約的人影上。
顧景走出去,踱步到那人身邊。
“黎風。”顧景微笑著頷首。
顧黎風神情卻有些怪異,隻是禮節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顧景眼神裏有著無限的情緒在流轉,最後他稍稍揚起頭,盯著天邊的落日。許久傳來他的聲音,有些飄渺:“我弟弟在哪裏?”
身邊的顧黎風身子抖了抖,強忍鎮靜,道:“王爺說什麽,我聽不懂。”
顧景疑慮的目光掃了過來:“你叫我王爺?”
顧黎風聞言,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拚命磕頭:“王爺饒命,是二王爺吩咐小人這麽做,還給小人帶上了人皮麵具,自己在前幾個時辰就出宮去了。小人不是有居心才假扮二王爺,還請王爺饒小人一命。”
顧景似乎有些失望,馬上就很好地掩藏了起來,也沒有多少神情,隻是警告道:“繼續帶著人皮麵具,記住,現在你就是二王爺。”
假扮顧黎風的人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顧景也不再看他,厭惡地甩了甩衣袍,回到了賬房裏。
天水城。
雖然是春日,但地牢裏依然是寒氣逼人。蘇晚涼一個人縮在柴草堆裏,冷得發抖。她勉強提起幾口真氣,讓氣流渡過全身,溫暖一下筋骨。
雖然身子有些僵硬,但蘇晚涼的神智都還清醒。想起白天的時候,左溪跟著楚離出去了,臨走前,他是平靜而堅定的神情,用永遠不容懷疑的語氣對她說,“我很快就來救你。”
黑暗不怕,寒冷不怕,也許愛情就是動力。蘇晚涼笑得暖暖的。神情都落在了牢口一個人的眼裏。
他走過來,提著一個鼓鼓的包裹,卻滿臉戾氣,神情陰沉:“怎麽,還想著你的小情人?”
蘇晚涼一見是景程,就沒什麽好氣,眼睛忽眨了下,就立刻別過臉去。
景程把包裹扔了過去,也沒同樣什麽好口氣地說:“皇帝那小子割了兩座城換你,真不知道你有哪裏好的。紅顏禍水,說的就是你。”
蘇晚涼愣住,直到景程走了,才滯滯地打開包裹。
裏麵是一床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