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4）
\t\t車內三人一言不發。路韶怯怯地抬眼觀察著蘇晚涼和顧黎風，見他們都神色凝重，她怕得不敢多動一分，繃著身子，漸漸睡去了。
\t不出一日時間，馬車便到了過雨城邊境。顧黎風想著白雲寺就在附近，便探出頭對車夫說：“師傅，將我帶到白雲寺，再把兩位姑娘送回顧宅。”
\t“不行，我也要去。”蘇晚涼聞言，也從車內擠出一個頭，堅定地對顧黎風說。他知道說服不了蘇晚涼，也應允了。路韶明白自己又被拋下，委屈而又自卑地低下了頭，默默無言。
\t馬車在白雲寺前停下，又載著路韶走了。顧黎風與蘇晚涼對視一眼，鼓勵似的報以一笑。
\t顧黎風見門口有一個年輕的和尚在掃著山門，他恭敬地雙手合並，鞠了一躬：“小師傅，能否通傳一下淨翊大師？”
\t小和尚以相同的禮節回敬顧黎風：“大師在後山涼亭，兩位施主進去便可見到。”
\t“阿彌陀佛，謝小師傅。”
\t蘇晚涼身上的鈴鐺同平日一樣清脆地響動，也隻有她自己知道，操縱尋靈蠱的鈴鐺在進入白雲寺之後就有了劇烈的感應。蘇晚涼不動神色的隨顧黎風上了山，一路細細觀察周圍的地形。如果尋靈蠱判斷無誤的話，那淨曇蓮玉就一定在這白雲寺中。
\t從後門穿至後山，見一涼亭藏在新抽芽的枝椏間，隱約有白雲環繞，美如仙境。一位仙風道骨的中年和尚正在閉目靜坐。
\t“求醫者不見。”他感覺到有生人到來，卻連眼都不睜，拋下一句。
\t“淨翊大師，青隱夫人之子病重，還望您下山醫治。”
\t淨翊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水汽氤氳，不知是霧模糊，還是淚模糊。聽到故人的名字，竟一時間怔住。
\t“青隱啊青隱，你總不曾讓我安生。”他低聲呢喃。
\t蘇晚涼和顧黎風緊張地看著淨翊，見他不答應也不趕人，心下明白這事便成了三分。
\t“你們走。”
\t二人聽此一驚，望向淨翊。
\t“前輩，可是……”
\t淨翊微有敵意的眼神拋了過來：“我隻讓你們走，沒說我不救。”
\t“謝前輩。”顧黎風忙恭恭敬敬地作揖。他鬆了一口氣，帶著蘇晚涼下山。
\t回到顧宅中，東廂房裏站了不少人。看大家都一副焦慮的表情，想必左溪依然昏睡著。蘇晚涼也不顧什麽禮節，迫不及待地推門進去。顧沐坐在左溪床前哭哭噠噠，聽得人心煩意亂。蘇晚涼看著左溪，眉頭緊蹙，思索了片刻，從懷裏掏出一壺酒，扶起左溪就往他嘴裏灌。
\t“欸，你怎麽能喂他酒！”顧沐急忙拉住蘇晚涼的手。
\t“這是上好的藥酒。”門口傳來一個穩重渾厚的聲音。
\t“淨翊前輩，裏麵請。”顧黎風側身讓道，伸手恭敬地把他往裏引。
\t淨翊急而不慌地走進來。他一副出家人苦修的清瘦模樣，乍一看，誰知道這就是當年號稱江湖第一妙手的醫神呢。在他的手下，枯木也能逢春。眾人一聽是他，臉上都露出了放心的神色。
\t淨翊神色不明地看了眼蘇晚涼，才坐下細細搭著左溪的脈，又翻起他的眼皮仔細看著，想了片刻，道：“他中了蠱毒。此毒隱秘，不容易被發現，中毒的人時而昏迷時而如正常人，但會漸漸精神萎靡，五髒六腑均被蠱侵蝕，三個月之內若不解，必不治身亡。”
\t“這藥酒是好，但也隻能吊著他的命，減少昏迷的時間而已。蠱毒在別人手裏是根本無藥可醫，隻有誰下的毒誰才能解。”
\t“可是誰是下毒的人都不知道啊。”
\t“這可要怎麽找啊……”
\t“此毒老衲無計可施，隻能用藥拖延他的大限之日，”淨翊歎了口氣，“也算對得起青隱了。”
\t屋子裏的人議論紛紛，唯有蘇晚涼一言不發，坐在床頭靜靜扶著左溪。
\t“嚷嚷什麽，都出去，別吵著他休息。”蘇晚涼聲音不大，卻淩厲萬分，眾人紛紛閉嘴。顧沐也被震懾於蘇晚涼突如其來的強硬口氣，緩緩站起身，憂慮地看了眼左溪，隨眾人出去了。
\t顧黎風一直站在門口，目光哀戚。他不明白為什麽蘇晚涼會突然對左溪如此上心，他們也不過見了幾麵。縱然此時他內心再有怨言，卻也不能對病人怎麽樣。最後他終於轉身，領著淨翊出了房門。路韶沉默地站在顧黎風身邊不講話，隻是出入都怯生生地跟著他。
\t蘇晚涼將左溪安置回在床上，也滿臉憂思地出去了。
\t到了晚上，左溪還未醒，但已經沒有什麽大礙。照顧的人也都退下回去休息，顧宅折騰了一天，已經精疲力盡地陷入了沉睡。
\t而熄了燭火未必就是睡著，總有人輾轉。
\t顧黎風一遍遍回想著蘇晚涼扶著左溪的樣子，心裏酸澀得不是滋味，起身踱步到月光下，望著層層的黑雲發怔。而顧沐想起白天蘇晚涼對左溪如此之好，更是擔憂她就是那個麵具女子會被左溪發現，打發了小環去蘇晚涼門口偷偷看著她的行蹤。
\t正當小環已經撐不住睡意想要回去的時候，蘇晚涼屋子的門突然拉開了一條縫，一個人帶著麵具從裏麵躡手躡腳地出來。
\t她探了探四周靜謐無人，朝著東廂房快步走去。
\t這時站在院子裏的顧黎風聽到了聲響，忙躲到一顆樹後。見得一個女子打扮卻帶著麵具的姑娘，輕聲走了過來。他心裏疑惑，便躲著看個究竟。
\t蘇晚涼悄悄進了左溪的屋子，亮了一支蠟燭，微光灑亮了小小的空間。她搖搖左溪，見他還昏睡著，便扶起他，在他背後盤腿坐下。
\t蘇晚涼口裏振振有詞，掌心漸漸出現了藍光，小小的光芒越聚越盛，最後匯成了一個扁扁的圓，從左溪的任督二脈緩緩打入。約摸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藍光消失。蘇晚涼鬆了口氣，想著避毒蠱應該種下去了，就側身將左溪平放回床上。
\t此時左溪卻突然睜開了眼睛，蘇晚涼一驚，忙把手從他身上抽回。她還橫坐著，因心慌而毫無防備。左溪翻身，一陣衣物摩擦窸窣的聲音後，蘇晚涼的手腳被他壓住，身體被鎖在他身下，緊密接觸的身體傳遞著兩人的溫度。
\t“你到底是誰。”
\t蘇晚涼不答，麵具下的眼直勾勾地對著左溪的眼。微弱的燭火下，左溪的眼神淡淡卻有蠱惑人心的魄力。兩人臉離得很近，連呼吸聲都能感受到。她不敢再直視左溪，明知麵具就要被揭開，卻依然掙紮著地將頭側過去，然而左溪已經伸過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