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低下頭:“嗯……謝謝。”
他背起手,露出一個挺拔的側影:“你真的應該謝謝我。因為我要告訴你的,是皇後很感興趣的一件事。扈宗玶早前家道中落,是晴貴妃救濟了他一家老小,還給他謀了個不錯的差事。”
“什麽意思,扈宗玶是誰?”
“你隻管告訴皇後你是偶然得知的就是了,其它的,你知道的越少越好。”他話到此處,我也不便再繼續問,迷迷糊糊地點頭,牢牢記住扈宗玶這個名字。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你去吧。”
我點點頭,從他身旁繞了過去,他站在原地看著我,我一步三回頭地望著他,他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
不知道這件事情重要不重要,如果是件很要緊的事情,皇後一定會振作起來吧。
我樂天地想著,跑向壽清宮。
今日的壽清宮似乎不同往常,剛剛走近,就聽到裏麵來回走動的人聲。皇後平時最喜清淨,這樣的情況倒是很少見。莫非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一群身穿道袍的人忽然從壽清宮裏走了出來,中間竟然還有皇上和晴貴妃,我趕忙躲了起來,探出腦袋等到他們走遠之後才出來。
踏進壽清宮,宮女們正在慌慌張張地收拾東西,也來不及通報,叫我自己進去。我正撞見紅著眼睛從殿內走出來的銀瓶,她看到我,剛剛抑製住的眼淚又要忍不住湧出來。
我嚇了一跳,連忙擺手:“不要哭不要哭!這是怎麽了?”
她嗔了我一眼,漸漸平複情緒後,哭喪著臉把我拉到一個方便說話的角落裏,似乎是怕皇後聽到,刻意壓低了聲音。
“皇上剛剛口諭,要皇後娘娘到祿竹山莊調養身體。”
“什麽?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出宮呢?”
銀瓶露出憤恨的表情:“晴貴妃今天請來了幾個道士,說要給娘娘驅邪氣。那些道士們說,娘娘衝撞了不幹淨的東西,極難去除,非要到北方避一避,否則便會對皇上不利!皇上本是不屑的,可是晴貴妃不知使了什麽手段,居然說服了皇上。咱們娘娘雖然有千言萬語要辯駁,可是,聽到皇上的話,如死了心一般,一個字也不願意多說。”
皇後本就氣性高傲,這也是情理之中。
我對她說:“我去看看皇後娘娘。”
銀瓶點點頭,將我帶了進去。
殿內光景如常,隻是窗邊放了一張躺椅,那躺椅上假寐著一個人形,聽到腳步聲也不願抬眼看看。
她的臉色似乎有些疲倦,我走上前行禮,輕喚了聲:“皇後娘娘。”
她沒有睜開眼睛,兩隻手交叉在一塊毯子下麵,旁邊一個火盆,正嗶啵地燃著。
“皇後娘娘身體可好了?”我剛問這句話,銀瓶就立刻跟我使眼色。這句話似乎問得特別不對,賀蘭珺君忽然睜眼看向我:“你也覺得我有病?”
“不,不是這樣的,我隻是想問問,皇後娘娘的風寒好了嗎?”
她從躺椅上坐了起來,身上的毯子滑落到地上,露出一對描金的繡鞋。她目光含悲:“本宮不明白,不過就是吹了風,著了涼,就會淹變地這麽嚴重。若不是如此,難道平素裏鎮靜自若,真的會因為看了那種東西就嚇得失神?這一切這麽巧,傷風失神便罷了,怎麽就偏偏撞了不幹淨的東西,還鬧得人人盡知?”她忽然看向我,像是詢問似的:“璃茉,你知道嗎?”
這眼神看得我一驚,想必她在宮中布有眼線,早就知道我跟殷曜有來往。事情既然發生在桔風宮,她肯定會對殷曜產生懷疑。我被這眼神看得心裏發毛,忽然想到殷曜之前交待我的事情。
我低下頭,用恭謹的禮節掩去我內心的慌張:“皇後娘娘,我偶然得知一件事情,扈宗玶早年家道中落,欠下巨債,眼看要妻離子散。那個時候,是晴貴妃出手救了他一家,還為他在宮中謀了件差事。從此,這扈宗玶倒是奮發圖強,不出幾年光景,就做到了守宮門的統領一職。”
“哦?”她眼中終於有些亮光,“這倒是很有意思。又是晴貴妃,她當真關照壽清宮得很呢。”
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銀瓶,歎了口氣,作出很疲乏的樣子,躺回椅子中,背過身說道:“本宮乏了,你的心意,本宮心領了。本宮就當你是來送行了,明日不必親自過來了。”
我隻得稱是,從壽清宮退下。
拾階而下,忽然覺得這宮裏真是世事無常。昔日榮寵一時的皇後,忽然就被皇上遣送到宮外,那這後宮還不是晴貴妃的天下?
對於殷曜來說,這是一件好事嗎?
腳步聲漸消漸遠,賀蘭珺君收斂起倦容,從躺椅上坐起來,一臉嚴肅,目光敏銳。“銀瓶,你聽見了嗎?原來木匣的事,竟是晴貴妃的手筆。她果真是要對咱們出手了。賀蘭家已經嚴重阻礙了她的路子,不管是我,還是太子,都是她要除去的對象。”
銀瓶一臉憂鬱:“娘娘,晴貴妃一直在離間娘娘和皇上,照這個樣子下去,誰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呢!僅僅是半年光景,壽清宮的地位就遠不如從前了,娘娘這次離宮,會不會……”
賀蘭珺君冷冷地盯著她:“會不會什麽?”
“會不會……讓晴貴妃趁虛而入……”
賀蘭珺君低首一聲輕笑,唇角揚起,當年這樣的微笑可以輕易使一個少年傾心,可是如今這個微笑卻代表了無奈:“她趁虛而入的時候,還少嗎?”
“娘娘……”
“百裏晴盯上的,不隻是皇後之位,更是太子之位。我兒身體素來不好,難以繼承大統,這一點,她是知道的。除去太子,很有可能就會輪到殷暘成為儲君。可是太子根基穩固,深得皇上信任。本宮相信,她把本宮支走,下一步,就會對付太子。”
“那娘娘您的意思是?”
賀蘭珺君站起來,拖動裙擺在窗前踱步:“縱使我想保太子,也有心無力。都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落日餘暉,投映在她的眼睫上,反射些微金色的光芒,眸子裏閃著不明意味的色澤。
皇後要搬往祿竹山莊的消息很快傳到了賀蘭家的耳朵裏。賀蘭殷嶽第一個按捺不住性子,卯時便騎著馬奔向了晨輝門。
噠噠的馬蹄聲漸漸稀疏,隨著一聲靴子落地的聲音,一個意氣風發的俊朗少年已經邁著大步走到朱紅的巨大的門前,亮出通行的腰牌。守門人辨認過腰牌後,連忙巴結著放行,試圖與他搭話,少年卻十分不屑,理也不理,徑直向宮內走去。
縱使他大步流星,卻仍然覺得這路程這麽長。他的目標一直很堅決,就是在本該去壽清宮的路上毅然決然地往……我居住的房間拐了個彎。
當我大清早地剛洗漱完推開房間的門後,站在外麵的少年露出一口大白牙,誇張地擺出一張喜悅的臉等著看我驚喜的表情。我打了半截的哈欠停滯在空中,他似乎很滿意我張大嘴巴的表情。
“如何?看到我是不是很開心?”
我眨了眨眼睛,把剩下的半個哈欠打完:“這麽早?”
“早點來,才能和你多待一會兒。”他說完這句話,不由分說地將我推回房間,順便關上了房間的門。
他欺身而來,我不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雙手抵在他健碩的胸脯上,他的身體那麽熱,我感受到他的心髒強有力的跳動。
他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臉色微紅,顯得拘謹:“你說,我們有多久沒有見了?”
“不過就是兩三天罷了……”靠得這麽近,他身上的氣息讓我有些目眩,把眼光移到了其它地方。他卻把我的腦袋扳了回來,我暗自歎息男人怎麽都喜歡盯著姑娘家的眼睛。
“兩三天?不是兩三天,是三四天!四五天!五六天!我日夜都在軍營裏,一刻不停地練兵,生怕稍有空閑,就會想你想得發瘋。”
我吐了吐舌頭:“有這麽誇張嗎?”
他的臉忽然紅的厲害,放開了我的手:“是軍營裏的人教我這麽說的,他們說女孩子最喜歡聽這些話。不管怎樣,我就是一想你,就無法停止。你呢?”
他閃著亮晶晶的大眼睛盯著我,我實在不好意思告訴他由於近來宮中發生了這麽多事,我並沒有時間很想他。
“呃……還行。對了,你進宮是不是要去探望皇後娘娘?”我有些心虛地扣著手指。
“是,今次我要護送姑母去祿竹山莊。我要讓那些奸人知道,賀蘭家不是沒有人!”
看著他義正言辭,我突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殷嶽,你說,什麽是奸人呢?”
“不利於殷恒和諧的,都是奸人!”他揚起拳頭,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那你呢?”
“賀蘭家為殷恒出生入死征戰沙場,怎麽可能是奸人!”
我看著他堅定的眼神,不由得微笑:“嗯,如果要送皇後的話,再不去可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