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殘酷對白
他喉頭微動，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我，似乎要將我的腦子看穿：“當然。”
“那你吻過她嗎？”
他眼底掠過一絲愧意：“吻過，最後一次，我弄疼她了。”
我盯了他好大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踮起腳閉上眼拚了一般吻上他的唇，並且狠狠地咬了一口。雖然沒有咬破，卻也讓他悶哼一聲。
完成這個動作後，我退回原地，靜靜地看著他：“怎麽樣，相信我是陸璃茉了嗎？”
他的反應如同驚雷一般，意猶未盡地觸摸著唇瓣，質疑，驚奇，詫異的複雜表情輪番在他臉上出現。
良久，他的眼睛忽然射出奪目的光芒，那是抑製的狂喜。他忽然緊緊箍住我的雙臂，驚喜地狂喊：“你，你真的還活著？我就知道，我就該攻下禹陽！小茉，小茉！陸璃茉！”如果提起袖子，一定可以看到我被掐青的胳膊，我忍著痛向他露出自認為傾城的一笑，說道：“沒錯，我真的是陸璃茉。”
“我以為你死了，我竟然以為你死了。這日日夜夜，我是如何熬過來的？每一日，每一夜，當我驅逐著軍隊，踏過山川，心心念念的，隻有你。我以為，我隻能與你陰陽兩隔，此生難求。是上天垂幸，你終是舍不得我的！對嗎？”
他忽然捧起我的臉，手指顫抖著撫上我的容貌。“你……你的臉為什麽變成了這個樣子？我聽說有一種秘術，可使人易容？是因為這樣嗎？”
我望著他熱切的眼神，一時無言。不是已經相信了他出現在禹陽隻是為了皇權之爭嗎？為何他的眼神會如此真摯，讓人覺得隻是懷疑一下，都是對他的玷汙。
他不顧我的沉默，像個受了很久委屈的孩子一般，一股腦要將自己的情愫告訴給人聽。
“這一路上，你可知，有多少人假冒陸璃茉的身份？他們利用我即使明知是假，還是抱著希望去求證的弱點，一次次要置我於死地。我本以為我能抵住這種誘惑，可是現在，上天又把你還給了我！陸璃茉，這次，我絕不會再放開你！”他牢牢抓住我的手，似乎怕一鬆手，我就會消失不見。
他眼睛裏閃著炙熱的光芒，仿佛能將寒冰融化，可是卻永遠融化不了陰陽兩隔的距離。帳外忽然吵吵嚷嚷，我聽到原懷阻攔的聲音：“將軍說了，任何人都不得入內！”
“少怪我沒有提醒你，沒有我們伏海國，賀蘭殷嶽能攻下這皇城？我隻是看看他傷勢如何！你且放心讓開！”
“二王子……二王子！”
原懷阻攔不及，被稱為伏海國二王子的男人挑簾走了進來，卻看到我和賀蘭殷嶽極為親密地擁在一起，偏頭咳了兩聲。
賀蘭殷嶽收回激動的情緒，將我拉到身後：“原來是二王子，你有何貴幹。”
北淩嘲諷道：“貴幹不敢當。隻是沒想到，賀蘭將軍居然在這王帳內，與手下的士兵行斷背之事。我隻是來催催將軍，到底要拿那個皇帝怎麽辦。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出征之前，將軍可是許下我半壁江山。如今將軍眼看著麵前一塊肥肉，卻不吃下去，這是什麽意思？”
“這事，容後再議。”他冷冷說道。我看到有鮮血漸漸從他的繃帶滲出，可是北淩卻毫不在意。
“賀蘭將軍怎麽如今行事如此拖泥帶水？這本是件很簡單的事，可是將軍若再不做定奪，我可難保我手下的那些將士不會造反。”奪得殷恒半壁江山本就是賀蘭殷嶽給伏海國的承諾，北淩野心不小，他要的其實更多。
“滾出去。”賀蘭殷嶽的聲音十分冰冷。方才還是一塊熱炭，現在卻如寒鐵。
“你！”北淩氣的說不出話，看到被護在他身後的我，怒氣衝衝地走出王帳。
“你拿什麽許他半壁江山？”我忽然說道。
賀蘭殷嶽沒反應過來：“什麽？”
“你說，你這一路上，心心念念隻有我。你真的是為了我而攻來的嗎？”我仰起頭望著他，他的容貌與少年時相差很多，塞外多年，他經曆風吹雨打，比少年時更顯得堅韌，勇毅。可是這樣的鐵血漢子，怎麽會因為一個女人死了，就做出這麽瘋狂的事情呢？
“你……當然！”他的眼睛裏寫滿了困惑和不解。“你……你不信嗎？”
“我沒有不信。隻是，你拿什麽給他半壁江山？”
他低下頭，一陣沉默。王帳內安靜地可以聽到火把燃燒呼呼的聲音。
“我把你交給他時，你好好的。可是僅僅幾個月，你就死了。是殷曜違背了誓言，我有理由討伐他。可是僅憑我一己之力，難以做到。我隻有出其不意，隻有與伏海國合作，才能攻下皇城。這一切，都是他欠我的，我要他眼睜睜地看著我對他的報複。”
“所以，你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報複是嗎？你本可以加官封爵，卻在苦寒之地逗留多年，這一切，你都要向他討還，是嗎？”
他仍是低著頭，似乎努力了良久，卻還是不得不承認：“是。”
一陣寒栗從我心底升起，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所以，我的死，隻是一個契機，對嗎？你早就盼著這樣一個機會，對嗎？”
賀蘭殷嶽難以置信地望著我，搖著頭向後退去，忽然走上來緊緊抱住我：“你怎麽能這麽說！我怎麽可能盼著你死！”
“我沒有說你盼著我死，我隻是說，我的死，對你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任由他抱著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他痛苦地皺著眉心，聲音顫抖起來：“你是這樣認為的？”
我盯著他的眼睛，向他邁出一步：“難道不是嗎？你別騙自己了，你以為你是因為愛我才走到這一步，其實，你隻是為了你自己。”
他痛苦地捂住胸口，仿佛是那顆心在不斷地抽搐。傷口似乎裂開，鮮血越來越多地滲出來。他退到床邊，扶住床沿，顫抖著抬起頭望向我，聲音如此沉啞：“你以為，我是為了這些，才不要命地攻進禹陽？我在你心裏，就是這樣的人嗎？我一生光明磊落，從未做過任何陰損之事，怎麽會不敢承認自己的內心！他負了你，讓你死了！我卻還要你，千裏萬裏跋山涉水，浴血戰場，到頭來，卻換來你這樣的話？”
看到他痛苦的樣子，我心裏居然也陣陣作痛。一滴淚不知不覺滑過嘴角，又鹹又苦。好一個浴血戰場，在我麵前浮現的是禹陽城被大雨衝刷也未能衝刷幹淨的血跡，難民流走，具具橫屍，這都是戰爭帶來的惡果！“賀蘭殷嶽，你口口聲聲把自己說得如此偉大，可是你有沒有睜開眼睛看看，因為你的一己之私，有多少人妄送了性命！他們也有妻兒父母，他們也有自己的所愛！”
我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吼出了這些話。賀蘭殷嶽呆呆地坐在床上看著我，眼神裏含著說不出的悲痛。“璃茉，我知道，如果你活著，一定不願看到這種場麵。可是我以為你死了，你死了，我還活著幹什麽？全天下又與我何幹呢？”
我手心忽然顫動，連帶著整個身體也顫動起來，一股涼意在我周身流竄，他的話句句入耳。隻是因為我死了，這些就全然無了意義……
“賀蘭殷嶽……”我緩緩走向他，伸出手，想撫摸他因痛苦而憂愁的臉，卻終是撿起方才被他扔掉的短刀，抵在他的胸口：“可是，你殺了謝晉燁。”
一道閃電從天空霹靂而過，雷聲轟鳴。
我將頭盔摘去，露出一張清秀小臉，將短發攏在腦後。“將軍寶劍鋒利，今日下午，我險些喪身劍下。隻是我那未成婚的夫君，為了救我，葬身在你的劍下！”
賀蘭殷嶽驚愕地望著我，呆若木雞。卻忽然從喉間發出一陣陰森可怖的笑聲：“嗬……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笑完之後，收起了最後一絲荒誕，眼神如兩把鋒利的匕首，瞥了一眼抵在他胸口的短劍，然後直直望進我眼中：“陸璃茉，我萬沒料到，我為了你，背棄忠義明哲，披上千古罵名，你卻因為一個我毫不認識的人，要殺了我？”
“是！”我冷冷地盯著他，怕他以為我不敢殺他，將刀尖更貼近幾分。短刀極鋒利，割破了他身上厚厚的繃帶，浸入皮膚中，刺出斑駁血跡。
他忽然痛苦地皺著額頭，一把握住我執刀的手，狠狠摔了出去。我失去平衡，撲倒在地上，屈辱感攏上心頭，我揚起臉倔強地瞪著他。
他顫巍巍地站起來，蹲在我麵前，用手箍住我的下巴抬起來，雙唇幾乎要抵上我的嘴唇：“陸璃茉，你怎能如此狠心？我在你眼裏，是否值一分一毫？從前我以為，你是想保護我，所以把我安排在那苦寒之地。為了你平安，我都可以忍耐。可是你，是不是早就想把我遺棄？那個男人，我不認識，他救了你，我很感激。我可以為他立碑，賞賜給他的家人享受不完的榮華富貴。這樣，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