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花開似錦
一夜花開,嬌豔動人,峭立風中,似亭亭少女。花朵正麵是粉,背麵則成了深紅,俯仰間交相輝映,錯落有致,宛若曉天明霞。葉子也是小而綠,更突顯花兒的嬌豔明麗,間或伴有紅豔的花蕾,如胭脂點點。旁的海棠沒有味道,唯有西府海棠既香且豔,雖豔絕俗。
大觀花姿瀟灑,滿樹錦華,怪不得素有“花中神仙”的稱號。
我欣欣然癡癡笑望著這片似錦海棠,一邊端著漆盤走來走去為席間添置東西。謝晉源撇下家中眾人與顧明鳶坐了相鄰。這次前來赴宴的都是我很早之前見過卻許久未見的人。比如深居簡出的謝家大爺,膚白勝雪的豐盈美人顏玉瑩,張姨娘,葛夫人和舒夫人,和幾位我暫時叫不上來的姨太太。小輩裏來了清秀文弱的二少爺,我曾與他在靜蘭寺的放生池有過一麵之緣,想來他應該不會記得我。還有五小姐謝花虢,六少爺謝謹武和七小姐謝瑤歌。大少爺因為生意之故沒有這些閑情逸致,我好奇地問了問謝晉源,原來他們家大少爺謝晉方雖然已年二十六,卻仍未娶妻。這樣說來,謝府的幾位少爺都是清一色的待娶閨中。
對於天下的姑娘來說,這可是一大塊肥肉,不論入了哪位少爺的眼,將來都是錦衣榮華享受一生。而且謝家人的基因也都不錯,若是我也垂涎欲滴。
我記得在潛州一隅,有一位叫妙璿的羞花佳人正在燕枝坊翹首以盼,多打量了幾眼謝謹宣。他在席間沉默寡言,與眾人隻是泛泛交好,既不刻意相迎,也不顯得無所適從,相當淡然地坐在席間,一邊飲酒,一邊看著眼前的西府海棠,良久,眼角染上一絲笑意。如果他知道百裏之外有一位姑娘對他念念不忘,不知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氣定神閑。原來天下有情人竟都是可憐的。妙璿可憐,謝謹宣也可憐。
謝晉源看到顏玉瑩來了後,十分不自在起來,在席上扭扭捏捏,被顧明鳶瞪了一眼:“你生痔瘡了?”
我噗地一下子噴笑出來,引來眾人側目,連忙用漆盤遮住臉退了下去。
謝晉源訕訕地還未答話,隻見顏玉瑩走了過來:“晉源,前幾日你忙得很,一直找不到你呢。”她一雙媚眼瞥了一眼顧明鳶,道:“今日好不容易見了你,宴後同我去買些布匹可好?我的衣服都不時興了。”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讓在座的其它幾位姨娘聽到,紛紛用驚奇的眼光打量著顏玉瑩。而見到謝晉源居然表示同意後更為驚訝。
顧明鳶眉心微蹙了一下,立刻恢複常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邊品嚐著佳肴,一邊正當沒有看見他們,賞著海棠。
我遠遠觀望,隻見謝晉源一副尷尬神色,恐怕是顏玉瑩提到要他作陪的事情了。我心裏一陣開心,讓他們不帶我出去,這下他也去不了。
不過這倒是個好時機,我瞅準機會又溜回顧明鳶身旁,跪坐在席側端著酒壺為她倒酒,小心商量著:“謝晉源居然把你一個人丟下來,宴後讓我和你一起出去尋找那個人物吧!我保證聽話,還給你解悶。”
謝晉源已經被顏玉瑩拉到那邊去坐了,如果他聽到我這麽一番話,恐怕會跳起來殺了我。
顧明鳶遠遠望著圍在顏玉瑩身旁的謝晉源,冷聲道:“不需要。”
我不死心地磨著:“難道你不想和我一起逛街嗎?我們兩個女人,總比和一個男人在一起自在吧?”
顧明鳶冷冷看了我一眼:“你覺得我在乎這個嗎?”
我半句話堵在喉間,委屈地看著顧明鳶,卻隻是歎了口氣,沮喪地低下頭:“那好吧。那你萬事小心,雖然你暗針過人,可是近身格鬥就吃虧許多,凡事還是小心一點,不要讓我太擔心。”
這一招百試百靈,顧明鳶似乎見我這麽關心她,良心上過不去,猶豫半晌說道:“隻今天一次。”
“好的啊好的啊!”我連連點頭,眼睛笑眯成了兩道縫兒。
眼看菜品佳肴都上得差不多了,我丟下這滿院錦色溜回自己的房間,開始收拾行李。銀子是必備的,還是用顧明鳶那個花花綠綠的小錢袋裝著。謝晉燁給我好幾身漂亮衣服,我挑了件緹色綢上衣,綠羅裙,堇色繡鞋。拿了一隻墨綠色的綢帶綁了頭發。
悄悄把發套抬起一塊,裏麵的頭發已經密密長了一層。由於顧明鳶給我開得靈丹妙藥,頭發的生長速度也快於常人,不過是兩三月光景,已經長到齊耳般長度。聽說有些少數民族女子都是短發,若能尋到他們的聚居地,我便能輕輕鬆鬆以真發示人了。
若是與顧明鳶浪跡天下,也不怕以短發示人,天下奇人異士多了去,多一個短頭發的姑娘又算得了什麽。
隻是我現在身在謝府,就不得不扮作正常人的樣貌。我忽然想念靜蘭寺了,隨著天氣一天天轉暖,我的頭發一天天長出來,這個發套越來越沉重悶熱。這麽久沒去靜蘭寺,也不知普修大師和度元彌清她們怎麽樣了。
可是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先去探求真相,我收拾好之後,打開房門,卻看到謝晉燁正向我這邊走來:“你怎麽不賞花了?”
我眼珠一轉,笑嘻嘻地跑了過去,拉著他的袖角調皮說道:“少爺,下午我想和表姐去逛街呢。可否準個假?”
謝晉燁提起衣袖,露出寵溺的笑容:“我陪你去豈不更好?還能一路保護二位。”
“好是好,可是,姑娘家要買的東西,你跟著,會不會不合適?”
謝晉燁輕笑一聲:“也好,那你們早去早回。”
我欣喜地點點頭:“嗯!”
天降微風,和風送爽,滿樹海棠因風起舞,搖搖落落,俯仰紅粉變換,如一副生動的圖畫。偶有花瓣不堪風力從枝頭飄下,攜卷著一股清香鑽入飛舞的墨流中。兩隻纖長白淨的手指從發間夾起這片花瓣,放在麵前端詳,長眉遠目中透出泠泠寒光,卻因這嬌嫩的色澤柔和了幾分。謝謹宣站在回廊下,從我身邊徑直走過,投下一片陰影。我抬起頭看著他的輪廓在日光下散射的光暈經過,發現自己居然才到他的肩膀那般高。他的聲音似乎夾帶著一股冰泉的冷冽氣息:“四弟。”
這股如冰一般的清冽冷峻讓我想起了一個人,潛州城喬胭。
謝晉燁比謝謹宣低了一些:“二哥,你怎麽來後麵了。”
“我見你離席,所以跟上來尋你。這海棠開得倒盛。”謝謹宣看向謝晉燁的目光中帶著與冷峻完全不同的柔軟。
聽說世家大族裏男子有斷袖之癖,莫非……咳咳,我咳嗽兩聲,把這個想法拋諸腦後。千萬不要,不然就太可悲了。
謝謹宣這才注意到我,看了我一眼,眸中依然冷冽:“新的下人。”這就是他對我的全部評價。
他們兩個接下來的談話我就不關心了,其間我一直在旁默默觀察著謝謹宣的眼神,隻有在看到謝晉燁時,才會變得柔和。我暗暗篤定,如果不是情誼深厚,就必是斷袖無疑!
謝晉燁給我使了個眼色,我便向他擺了擺手出去找顧明鳶了。顧明鳶不知在看什麽,臉上露出什麽疑惑的神色。我湊過去,順著她的目光向前望去,隻見不遠處的席間,謝晉源居然在殷勤地為顏玉瑩剝山竹!
我的臉忽然抽了一下,不禁生出萬分同情心,都是為了我啊。
顧明鳶邊嗑瓜子邊問我:“原來他喜歡那種類型的?我居然沒看出來。”
我本想據實相告,卻想起謝晉燁的話——現在就是最好的結果。依顧明鳶的直脾氣,還不知道會不會為謝晉源拔刀相助呢。還是讓我一個人默默懺悔吧。於是我緘口不言,和顧明鳶一起嗑著瓜子,靜看顏玉瑩看近謝晉源裝腔作勢。
看了半晌,終於覺得無趣,顧明鳶起身拍了拍衣擺,把瓜子皮什麽的抖在地上,對我說:“收拾好了嗎?”
我在她麵前轉了一圈,綢衣和羅裙以我的圓周畫了個圈,又拍了拍腰間錢袋:“早都好了,走吧。”
她點點頭,我二人也用不著謝席,自由自在出得府去。
人真的是個不知足的,在靜蘭寺時,我想望著陸府的榮華,在陸府時,我想望著謝府的氣派精致,可是進了謝府,我又想跟著顧明鳶到外麵玩去。可見榮華雖可貴,自由價更高。
其實我還惦記著上回那個使我心痛發作的說書攤子。我想多了解些關於賀蘭殷嶽的事。他去邊疆打仗,據說是打勝了,可是後來呢?他回來了嗎?
我知道殷曜現在好好地待在皇宮中,可是卻絲毫不知道賀蘭殷嶽的下落。他現在在哪呢?有沒有妻妾成群,子孫滿堂?
我纏著顧明鳶去那道街,還搬來了醉仙樓做誘餌,並表示由我請客。顧明鳶立刻爽快答應我,兩人結伴向醉仙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