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繡品完工

  自從決定繡屏風，我每日起床後都要去西配殿辛苦勞作。頭三天，程傅每天都會來檢閱成果。三日之後，他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摸著胡子滿意地走出去。自那天起，不僅西配殿內寂寥無聲，就連周圍都聽不到任何腳步聲。 賀蘭殷嶽每日都會來給我送飯。我們兩個經常在一處用膳。 程傅對我的進展很滿意，所以提前結束了對賀蘭殷嶽的懲罰。 半個月以來，我陷入一針一線勾勒出的蝴蝶中不可自拔。這段時間裏，賀蘭殷嶽經常回府，一去就是兩三日，每當這時，西配殿的生活顯得十分孤苦。 殷曜居然破天荒地來看過我一次。雖然隻是站在門外向裏麵望了望，但至少也讓我知道他還是關心我們的，並不是那樣冷酷無情。 我很想追他出去問個清楚，可是門被鎖著，我隻好隔著格子窗呼喊著他的名字，僥幸地以為他會因為這呼聲而停下腳步。但他隻是給我留下一個背影，愈走愈遠。 我無奈地看著他在我的視線中逐漸消失，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他，為什麽把我丟在嵐山，為什麽不再理我。從前的那個雖然表麵不愛說話，但是內心卻充滿著正義感、為我出頭的殷曜似乎已不複存在，他越來越陌生，變得我都認不出來了。 這天，我正在一如既往地刺繡，連有人進來都沒有發現。連日懶怠，我連長發都未曾精心梳理，反正是要待在這小小的西配殿內，什麽人都不用見。我便任由它們垂在我身後，如墨流一般，柔順流利。賀蘭殷嶽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 “才幾日，就已經繡的這樣好了。” 我回身向後看去，隻見他背著手而立，三日不見，他又添了幾分成熟穩重。不再似以前那般滿身頑劣。 “你回來了。”我放下繡花針，任由它掛在繡布上，搖搖晃晃。 我提起裙邊站起來迎上去：“這次又叫你去幹什麽？” 賀蘭殷嶽回答道：“本來說要應補缺，如今不用了。伏海那邊又犯我國境，皇上有令，二十天後便派我父親為征西大將軍，我也會跟著去。” 二十天後，皇後的壽辰還有半月，那豈不是剛參加過皇後的壽辰就出發嗎？ “這麽急？”我擔憂地問道。 “為了姑母的生辰，已經拖延了十日。”他雙眼閃著亮光：“你不必擔心，我很快就會凱旋而歸。賀蘭軍從來都不會輸給伏海的軍隊。” “可是我以前曾經翻閱過伏海地誌，那裏氣候幹燥，夏天炎熱非凡，冬天便幹冷異常。如今就要到盛夏季，你要小心軍隊中暑的情況。” 賀蘭殷嶽點了點頭：“你說得有道理，我會建議父親，讓士兵們從現在開始就有所演練。” “演練並不一定就可以抵禦酷暑。我聽說有些衣服的材料可以隔熱，有些果實可以解渴。要想占有優勢，這樣的準備是必不可少的。” 賀蘭殷嶽微微一笑：“我就知道我的璃茉會有好主意。你放心，我會著人去準備這些東西的。” “我隻希望你也要好好照顧你自己，打仗不是硬拚……”我走上去，拉住他的手。他的手心都是平日練武所出的繭子。賀蘭殷嶽英勇非常，但我隻怕他逞強。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他握緊我的手，目光定定地看著我。他的目光十分灼熱，我微微側開臉頰：“你這麽瞧著我幹什麽。” “就快要走了。我要在走之前多看你幾眼。這樣，我在漫天黃沙中靜坐時，就可以回憶起你的臉龐。你的雙眼將會是戈壁灘上空最亮的星辰。”賀蘭殷嶽的眼睛裏蘊藏著一片廣袤的荒漠，我在他的眼中發現一杆三角旗在戈壁上空飛揚，一個人影坐在旗杆下，靜靜俯視著荒漠。那便是他的夢想吧。 他的視野如此廣闊，可是我卻隻想讓家裏的父母和妹妹能夠在禹陽安全地生存下去。 我放開他的手，坐回繡架旁，拿起那根已經靜止的繡花針繡起最後一片花瓣。 賀蘭殷嶽靜靜地蹲在我旁邊，幫我撩起額邊的發絲，輕聲問：“怎麽了？” 我勉強地向他微笑：“沒什麽。隻是想起，在你走之前，我一定要讓你看到最美的屏風。” 賀蘭殷嶽忽然一笑：“我在你眼裏，已經看到了。” 我心內一驚。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漫天黃沙，他也在我眼中發現了什麽嗎？最美的屏風旁，站著的是一個不甘落後、追逐功名的我嗎？ 他的笑容那麽寬容，恐怕他早就看透了連我自己都未能承認的心意吧。 雖然我經常對程傅的教導付之一呻，但我還是全部都聽了進去。女兒不隻是守在閨中等待男人歸來的擺設，她們亦有能力在政治的天空書寫一腔熱血。我這些想法，賀蘭殷嶽都看出來了嗎？ “小茉，”他忽然喚我的小名，“如果將來，我在關外定了居，你願意同我一起去嗎？”


  我一時不該如何回答。我的父親還在官場上努力攀爬，妹妹也有大好的人生，我怎麽能不顧他們，任意出關呢？可是麵對著他的一雙清澈的眼睛，我實在不忍心說出來。 賀蘭殷嶽見我不說話，忽然大笑：“我逗你的。我堂堂大將軍的獨子，將來自會建功立業，皇上又怎麽會放我走呢？我一定會在禹陽好好陪著你。” 賀蘭殷嶽在禹陽的相陪，一定是我最大的靠山。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卻在他的眼中發現一絲落寞。 這一年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不尋常的一年。太子殷昕回住東宮，皇上準許太子議政。皇三子殷暘，皇四子殷晫及皇六子殷曜均被派向地方，視政績而回調。賀蘭殷嶽在眾人的期許中隨父出征，渴望建功。而我因為一盞七尺屏風再度名聲大噪。 賀蘭殷嶽這半個月以來都在軍營待著，沒有時間來看望我。 皇後壽辰已至，我的屏風也如期完工。今日宮中擺下壽宴，五品以上朝臣皆可前來參宴，我們這些小輩也可隨父親一同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