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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深流初見

  謝晉燁走在前麵為我和顧明鳶帶路。他的身姿從後麵看起來那樣風度翩翩。不知怎的,在這樣的男子麵前,我竟如此拘謹,儼然嬌羞女兒之狀。


  我的變化被顧明鳶看作思春。說我這是懷春少女的正常現象。


  我覺得這樣的拘謹之感似乎以前我也有過,會不會之前我認識他。可轉念一想,人又不是隻思一次春。過去的我,應該也有喜歡的人吧。


  我們跟著謝晉燁左拐右拐,來到了一所院落前,院門上麵題著一塊匾:“深流院”。我細細品嚼著“深流”二字,覺得極有意境。


  聽顧明鳶說,這三少爺是謝府的嫡長子,也是謝家家主唯一的兒子。謝鬆濤膝下隻有謝晉源和謝瑤歌一雙兒女,他的哥哥謝閆濤卻已經生了五個。我不由得開始懷疑謝鬆濤的生育能力。


  深流院中候著好多丫鬟和小廝,走過流水回廊,早有人將紫色的布簾打起,請我們進去。


  房裏站了好多人,謝晉燁走上前,向一位看起來雍容華貴的婦人行了禮:“母親。”


  葛夫人點了點頭,指了指裏麵:“燁兒,快去看看你哥哥吧。”


  “是。”


  珠簾挑起,一張紫檀木的大床垂著淡青色的帷帳,四角用蟠金鉤子挑了起來。


  木床前麵圍了幾位青年男女,皆身著錦繡,想必是府中的其他少爺和小姐了,有一位十四歲模樣的小姑娘,我倒是認得,正是在花廳裏見過的謝瑤歌。


  舒氏坐在床沿,一臉擔憂地望著床上的人,眼中滿是疼惜,瑤歌站在床頭拉著大丫頭芸溪的一隻手臂,張望著床上的哥哥,也是一臉關切。


  謝鬆濤站在床尾,隱隱歎息,見了顧明鳶,馬上走過來:“顧神醫,小兒方才剛醒,可是無礙了?”


  眾人聽見聲音,紛紛起身讓出床邊的位置。顧明鳶走到床前坐下,芸溪忙小心翼翼地將三少爺的手臂放在玉枕上,讓顧明鳶請脈。


  房裏瞬間安靜了下來,隻聽見床上那人略顯沉重的呼吸聲。我站在顧明鳶身後,望向床上的病人,他臉色極蒼白,反倒更顯得劍眉俊逸。他半睜著眼睛,一雙漆黑的眸子有氣無力地看向我們這群人,最後,把目光定格在了顧明鳶身上。


  他的左手探出床外,連手指也是那樣蒼白。他的手指看起來纖白柔軟,果然是富家公子,想是從來都沒有做過吃力的活。這次的罪,可真夠他受得了。


  過了一會兒,顧明鳶放開了他的手腕。謝晉源鼻翼扇動著,呼吸愈加急促,聲音微弱而沙啞:“顧,我怎麽樣了。”


  顧明鳶並沒有理他,站起身整理了下裙子,對著謝鬆濤和舒氏道:“三少爺的脈象已經逐漸平和,沒什麽大礙,調養七日便可大好了。”


  謝鬆濤和舒氏這才放下了懸著的心,連眼角細密的皺紋也都展開了:“真是多謝顧神醫了。家中出了這樣的事情,實在是煩勞您。”


  “夫人說哪裏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身後的這位綠沫姑娘,可是頗愛佛理,我也跟著耳濡目染了罷。”顧明鳶的笑,從容中帶著一絲得意,我卻暗叫不好。果然,那舒氏像是尋著寶貝似的,走過來拉起我的手:“那真是太好了。綠沫姑娘,我素來潛心向佛,若你在此,正好一起探討探討。”


  我一臉惶恐地連連附和她。心裏卻開始打小算盤。顧明鳶把我頗愛佛理的“事實”告訴她,是想讓她對我心生好感嗎?這位夫人對我滿口歡喜,話裏的意思不是要我留下來嗎?難道顧明鳶其實是打算讓我留在謝府的?

  事實證明是我想多了。顧明鳶淡淡一笑:“夫人所言極是,隻是舍妹還有些私事,不能同留府上。”


  舒夫人一臉失落:“哦……那就可惜了,等姑娘辦完私事,隨時都可以到府上坐坐的。”


  我也是滿心的失望,不甘地福身謝過舒夫人的好意。


  其實謝府也不過是富麗了一點,漂亮了一點,為何才來了半日,我就如此不舍離去呢。是因為顧明鳶,還是因為那個笑容……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往身旁搜索著,正好對上謝府四少爺謝晉燁的雙眸。他的眼睛仍然那 麽清澈,仿佛含著笑意。我連忙將目光移開,好像看哪裏都不自在,隻好隨著眾人,看向床上的那個病秧子。


  病秧子仍是有氣無力地喘著,我真怕他一口氣喘不過來斷了氣。他胸前的錦被滑落,芸溪見了,細心地幫他拉上去,在他身下掖好被角。


  謝晉源的聲音微乎其微:“不用,芸溪,我透不過氣。”


  芸溪眼睛裏似乎含了一層水霧。蓋上也不是,不蓋也不是,可難為壞了一心為少爺操心的丫鬟。“少爺,還是蓋上吧,現在還是冬天呢,仔細著了涼。”


  謝晉源無奈地扯了扯嘴角,任由她去了。


  我訕訕地站在人群中。顧明鳶和這房裏的人客套完,便推說送我,離開了深流院。


  想到要回丞相府,我突然有些不情願。


  初到陸府時,感覺一切都是那麽新奇,有趣。謝府雖然富麗堂皇,但卻比不上陸府的華貴。陸府是有些年代的建築,它的每一進院子,似乎都有故事似的。


  若是沒有到過謝府,我定會把整個陸府都看個遍。可是自從來了謝府,我才發覺陸府的氣氛有多麽的凝重、壓抑。


  我還得回去麵對普修老尼,跑了這麽半日,她定不會輕易饒了我。至於度元,少不得要啐我幾口吧?還有那個身份尊貴的不得了的靜妃娘娘,若是今後遇到她再出了什麽差子可怎麽辦?好在謝府的管家人不錯,還有那個叫桃花的小丫頭,也蠻可愛。


  “唉。”我歎了口氣,默默跟在顧明鳶身後回到秋棲齋,拿上我的包裹,包裹因為放了五十兩銀子沉甸甸的。顧明鳶看我悶悶不樂,戳了戳我的額頭:“怎麽了?從剛才開始就這麽不高興。”


  她問這話簡直白問,她明明可以讀心。我知道她選擇問出來,算是慰問慰問我。我又歎了口氣,神色哀傷:“想到又要和你分離,我確是好生難舍。”


  顧明鳶的眼眸似乎動了一下,旋即又恢複了一臉冰冷,拿起包裹把我往外推。往謝府大門走去的路上,我時不時向後眺望,也許,那個人會來送我。他,會來送我嗎?

  跨出謝府的大門,我明顯看到顧明鳶似乎長舒了一口氣。難道我在這裏會給她惹出很多麻煩嗎?這廝也太不信任我!


  罷罷罷,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費力地將包裹抗在肩頭。顧明鳶看了我一眼:“若嫌銀子沉重,可去錢莊裏兌換成銀票。免得招人注目,帶在身上也方便。”


  我本來欲轉身就走,聽到她這句話,還是感覺心裏暖洋洋的,方才恨她的情緒也消了大半。


  隻是還沒有見到謝晉燁。


  他不知道我要走嗎?還是,我想多了。他隻不過是對我笑了幾次,說了幾句客套話,又何必專程來送我呢。


  “我走了。”


  “恩。自己小心。”顧明鳶的眼睛那麽亮,不論何時,我看到這雙閃閃發亮的眼睛,都會覺得心安。前麵的路還很長,我拉了拉肩上的包裹,衝她堅定地點了點頭,頭也不回的走向人群中。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我心裏感到一陣莫名的苦澀,不同於失去記憶的恐慌,這是一絲極淡的、似乎一不小心就會弄丟的哀傷。


  謝府裏的一切都跟我無關,我隻是蒼茫天地裏的一個小角色,偶然闖入了大觀園,何必為那裏的人事物擔心那麽多呢?

  我依照顧明鳶的話,挑了一家盛德錢莊。站在盛德錢莊的匾額下麵,我嘴裏念叨:“盛德,剩得。看來這裏的錢還挺多的,恩,就這家了。”


  我跨進鋪子,走到櫃台前,將五十兩銀子往櫃台上一放:“我想把這些銀子換成銀票。”


  櫃台後麵探出了個老夥計,眯著眼瞅了瞅我,再看向櫃台上的銀子,眼睛立馬圓了起來。我倒吸一口氣,今日可算見著了何為“見錢眼開”。他含著笑,將我的銀子過了稱,記了冊,從抽屜裏拿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遞給我。“姑娘,這是五十兩,您走好。”


  我點了點頭,將銀票塞在了胸前。那老夥計目瞪口呆地盯著我往胸口塞銀票,真不知道有什麽好看的。顧明鳶就是這樣往自己的胸口塞東西的啊。


  我忽然醒悟過來,如今我穿得是女兒家的衣服,正經的女兒家怎會光天化日之下向自己的胸口塞入物品呢?都怪顧明鳶那個怪女人,害的我也快要成怪女人了。


  我尷尬地逃出了錢莊,拍著胸口邊喘氣邊暗自悔恨。顧明鳶根本就沒有女兒模樣,今後莫不可萬事學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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