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造訪謝府
街道上的人群裏忽然鑽出來個小廝模樣的人,看到我們麵上一喜,徑直跑了過來。“顧神醫,原來您在這兒啊!可讓小的好找,您快回府上看看吧,我家公子忽然腹痛不止啊!”
顧明鳶仍然抱著我,眉頭一皺:“我吩咐的藥可按時吃了?”
“吃了!您吩咐的我們哪敢不從!可公子就是吃了藥才開始腹痛的!您快去瞧瞧吧,老夫人都快急死了,老爺剛從商鋪回來,也趕過去了,叫小的過來醉仙樓這一處尋您呢!”小廝滿頭大汗,卻是口齒伶俐。
我拍了拍顧明鳶的手,說了聲:“去吧,我無礙的。”
顧明鳶看了我一眼,又替我把了一回脈,還是不放心。
那小廝見我這麵色蒼白的樣子,也是著急:“這位姑娘臉色這麽不好,敢是也染上了什麽急症?顧神醫放不下這姑娘,不如就請姑娘也到我們府上去吧。我帶了轎子過來呢。”
顧明鳶點了點頭:“也好。”
我這會兒也無大礙了,隻是步子輕緩,那小廝倒是主動過來攙著我,走了一路,他竟微微有些臉紅,主動跟我談起話。“我聽老夫人說,顧神醫今日是去見鄉下來的親戚,姑娘就是顧神醫的親戚吧?”
我向他笑了笑,點了點頭。卻聽見他小聲嘀咕:“名兒叫大丫,我還以為是個粗實模樣,沒想到長得這麽水靈。”我不禁頭上冒汗,隻當沒有聽見。
顧明鳶卻在一旁嗤笑出聲。
小廝見我一笑,自己也嘿嘿地笑了起來:“我叫愚生,嘿嘿,姑娘,你長得可真好看。”他一臉憨笑可掬,剛才的話雖然有些冒失,卻是他真誠的誇讚。
“愚生,你家裏還沒有給你說媳婦吧?”顧明鳶忽然問道,愚生連忙說:“沒有沒有。家裏不曾說媒,我們那兒可沒有像……大丫姑娘這麽水靈的。”他又有些臉紅。
顧明鳶臉上一副得意之色,我卻在心裏罵她存壞心思。“阿嚏~阿嚏~”顧明鳶莫名其妙的連打了兩個噴嚏,我卻暗笑不已。
走出熱鬧的集市,到了官道上,愚生領著我們到了一架轎子前,道:“老爺夫人尋得急,便叫我用轎子接顧神醫回去。集市上人多,我想著轎子還沒人走得快,就先把轎子停到這裏。顧神醫,大丫姑娘,請吧。”轎夫掀起了簾子,我和顧明鳶坐穩之後,轎子便四平八穩地抬離了地麵。
坐轎子的感覺果真爽快,比用兩隻腳快多了。挑轎的轎夫個個都是身強體壯,步履健捷。我挑開旁側的小方簾向外張望,發現此處都是府邸,均錯落有致,甚具規模。順著眼前望去,禹陽城的十丈紅塵,不知可有我立足之所。
轎子繞了座座府邸,終於到了城東巷。顧明鳶挑著簾指給我看:“從這邊數第二條巷子裏便能看見謝府的大門。”我點了點頭,依著她的話仔細分辨著。
謝府內必定是宏大之處,從圍牆外便可窺得府中冒出一處樓閣,閣頂四麵鏤雕水龍,張牙舞爪地。
府門前已有兩位小廝候著,見我們到了,連忙上來打了轎簾。我扒著顧明鳶的胳膊從轎子上跨了下來。
小廝遠遠地瞧見自家轎子就進去稟了管家。謝府管家奔向府門,隻見外麵轎子上先下來的卻是一位身披裘衣的姑娘,那姑娘素手抬起,裘衣下隱約現出湖藍色的衣裙,隨著跨步微微搖擺,僅一個晃神,姑娘已下得轎來,裘衣仍垂了下去,遮住了一對纖臂。她對著管家一笑,更顯得明眸皓齒,清麗脫俗。隻是她臉色漸顯蒼白,唇色微弱。
顧明鳶緊接著從我後麵下了轎子。謝管家看見她,這才走過來拱手道:“顧神醫快請吧。三少爺已經疼了有一刻鍾了。”
顧明鳶點了點頭,指了指我,對管家道:“這是我的遠房親戚,突犯了心口痛。我舍不下她,所以要叨擾了。”
謝管家看著我點點頭:“原來如此。您放心,我這就叫下人們將這位姑娘好生安頓。愚生,你帶這位姑娘去客房吧。”
愚生似乎是很喜歡這個差事,滿口答應。顧明鳶道了聲謝,跟著謝管家匆匆走進府裏。
“姑娘,你跟我來吧。”愚生眼珠烏黑,滴溜溜的格外有神,渾身也透著股機靈勁兒。我喜歡他的性格,既憨實,又機靈。看來他一定是謝管家的得力助手。
我跟著愚生將這謝府轉了一小圈,謝府雖不如丞相府那般大氣,卻贏在一個“精”字。不管是亭台樓閣,還是假山細流,都十分精致,看來是下了大本錢。想來謝府經商,定是財大氣粗,這府邸卻是雅致得很,筆筆於細微處見真意。
我跟著愚生穿過一方小天井,來到花廳,花廳上掛了一道水晶簾子,綠色的水晶棱麵極多,陽光照在上麵,閃閃發光,耀人的眼睛。花廳後麵隱隱聽見鈴鈴笑聲,隱約見了絞紗素扇在花廳內的屏風後麵扇動著。錦織的屏風後麵似乎閃動著兩個人影。
有一聲極清脆的女音傳了過來:“六哥哥,你昨日摘的芍藥都被我伯伯拿了去嗎?連一朵都沒有給我帶過來嗎?”
一個聽起來尚顯半分稚氣的男聲氣悶地回道:“那可不是!虧我為了摘這花,還摔了個大跟頭。我娘看見我衣服破了,好一頓罵我。”
“嗬嗬嗬……”女孩又是一陣銀鈴笑聲。
男孩似乎是麵上無光,賭氣般地站了起來,跺了跺腳,說道:“有什麽好笑的!這是爹突然來了,能怪我麽!”女孩看了他這急躁模樣,笑得更歡。
男孩見狀,“哼”了一聲,從屏風後走出來。隻見是一個束發的十五六歲的少年,長得倒有幾分英俊,怒氣衝衝地往這邊走過來,看也沒看我就過去了。
女孩在屏風後麵笑得歡暢,從繡墩上站了起來,繞了出來,見了我“呀”了一聲,立刻以素扇掩麵。待看清我是女兒之後,才放下扇子,道:“不知有客來此,方才家兄讓你見笑了。不知姐姐是?”
她不過十四五的光景,梳了兩鬢,鬢上正插了一支芍藥花,雙鳳眼微微一笑,似聚了無數星光,兩個梨渦淺淺,十分可愛。
我還未來得及答話,愚生便從旁接話道:“七小姐,這是顧神醫的親戚大丫姑娘。”我臉上瞬時尷尬,這小丫頭一看便是聰明伶俐之人,愚生說我名大丫,未免也太駁我的麵子,連忙說道:“大丫乃是乳名,我喚作綠沫。”
愚生看著我的眼神似乎舒緩了幾分,終於不為我這名字而糾結了。謝七小姐聽了我名大丫,果然掩了麵就笑。見我改口,方才忍了笑,施了一禮:“既是顧神醫的親戚,就是貴客了。貴客請裏邊兒歇吧,小女就打擾您休息了,告辭了。”她從我身邊經過,我分明看到她眼角還有一絲笑意。怕是出了外麵的小天井,她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
剛入謝府,就在這麽個小丫頭麵前丟了麵子。想到這裏,我不免有些氣悶。愚生好像看出我的心事,撓了撓頭,說道:“綠沫姑娘要是早說,我也不至於把姑娘的乳名說給七小姐聽啊。這七小姐的嘴可是一張快嘴,她知道了,那別人……”他見我臉色越發不好,不敢再往下說,忙轉移話題:“姑娘前麵請,繞過那扇屏風,便是四間客房,除了顧神醫所住的‘冬蘊齋’,姑娘任選一間喜歡的吧。”
我跨進了花廳後的小院子,隻見這院子四周分別是“春語齋”、“夏涼齋”、“秋棲齋”和“冬蘊齋”。原來顧明鳶一直就住在謝府的冬蘊齋,瞧著小院子裏微型亭閣,細致盆景一應俱全,看來她的日子過得真不錯。
我擇了一處“秋棲齋”,隨著愚生走了進去。
愚生將客房的門推開,裏麵並無一點異味,鋪蓋茶水一應俱全。看來這謝府是常備著廂房,以備客人隨時入住。
愚生檢查了日常用具一樣不少,還細心地摘下燈罩檢查了燈芯,這才扭過頭跟我閑話:“姑娘,你現在可還難受?”
我在鑲了繡花薄墊的圓凳上坐下:“已經緩和許多了。”
“那就好,”愚生憨厚一笑,“我先往三院裏去了,姑娘先自歇著,有什麽需求叫一聲就有人來。”
我點了點頭,目送他走出秋棲齋。
人走之後,這庭院顯得格外寂寥。我就在圓凳上坐著,一時無趣,卻不禁悲上心頭。看來人的身體不好,自然就會影響到心情。我瞧著茶杯裏蒼白的倒影,蹙起了眉。為什麽我對賀蘭殷嶽這個人,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他似乎是我“生前”極掛念的。
丞相府中的法事不知道如何了,雖是我偷跑了大半日,想來普修師傅缺了隻木魚,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度元此刻怕是要憂心我了。
在秋棲齋待了半刻,我甚覺得無聊,想起花廳的裝飾煞是好看,便打開房門,走了出去。穿過院子,不知不覺就停在了花廳的那扇屏風後麵。這樣大的屏風,我似乎也見過一次。那扇屏風比這幅還要長上一些,上麵的錦線似乎和這種是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