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雨來浮生閑 江湖薄涼意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
雨疏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早上還好好的天氣，剛過午後便突然下起雨來。
笛聲幽幽從月出雲的院子中傳來，將突然降臨的秋雨與天地融為一體。
君無瑕閉著眼睛，似乎連自己眼角的淚光也無法意識到。
淚眼問花花不語，她心中有淚，又該去問誰？
突如其來的秋雨讓整個百里庄顯得有些安靜，伴著笛聲，君無瑕只覺自己突然輕鬆了許多，許多迷茫困擾在這一刻化作煙塵消散。
君無瑕所在的院子里有一座高樓，坐在窗邊剛好可以看到百里庄前庄的景象。
大門口飛進來兩道人影，走路的樣子似乎都是氣呼呼的。不過這也不怪兩人，畢竟，出門的時候陽光萬里，出了門頓時被雨淋成傻狗，誰都不會太開心。
君無瑕突然笑了，大門外飛進來的兩個人的確令人感到好笑。
「莫不成江湖中的高手都是這幅模樣，相約切磋，被淋成落湯雞便一起互相埋怨失落而回？」
話音剛落，君無瑕便自顧搖頭，或許很多人會跟外面那兩個人一樣，但有一個人不會。
閑庭且坐，玉笛橫吹。耀眼的衣襟伴著風雨調皮搖晃，如同這身衣服的主人此刻的心情，或許只有在這樣的雨天，那座小亭子里的人才能徹底放鬆下來。
這首曲子名叫《亂紅》，是從笛聲之中聽出來的。
剛剛的詞不知何名，但也是從笛聲之中聽出來的。
月出雲身上總是帶著一些令人難以看清的魔力，如同此刻的笛聲，明明自己只是一個聽眾，卻能從笛聲之中聽出很多東西。月出雲亦然，雖然只是遠遠注視著他，但君無瑕卻同樣認為自己從他身上看到了很多。
比如，君無瑕與月出雲二人，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朋友。哪怕君無瑕將月出雲當做朋友，也不可能說出來。
之前月出雲說了許多，比如幫助君澈的目的，以及幾乎算無遺策的信心，都在證明江湖中關於月先生心機深不可測的傳言並非謠傳。但是君無瑕注意的並不是這個，而是月出雲想要表達卻沒有說出來的那句話。
既然月出雲想看到的便是眼前的結果，那麼在很久之前，月出雲是否也藏在幕後，為了這樣的結果而悄悄出力？
答案心知肚明，但君無瑕卻並不想知道。
距離太遠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但是君無瑕卻聽得出來此刻的月出雲很開心。
如果不是因為迫不得已，眼前的人會是個書生，有可能是一位琴師，但絕對不可能變成江湖中人。
雨來浮生閑，或許便是這種狀態。
同樣是秋雨，天字殺手樓門前少了平日的喧鬧，卻多了一位身著紫衣長發垂於眼前的姑娘。
天青色油紙傘頗有幾分詩意，女子撐著傘，抬頭可見頭頂一片星河，當然，是畫在傘面上的。
這樣的傘與這樣的姑娘不該出現在此處，因為這裡是天字殺手樓。
天字殺手樓也不可能有喧鬧，但是平日里天字殺手樓的確極為喧鬧，因為這裡是天字殺手樓，同樣也是一處青樓。
所以來天字殺手樓的很少有女子，但是倘若有女子來這裡，定然非常人。
「今日的雨，打擾了生意呢。」女子淺笑駐足，撐傘站在雨中注視著眼前的青樓。
不過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是青樓的生意，又如何被一場秋雨徹底影響。站在外面便能聽到裡面傳來的聲音，歌舞昇平，似乎極為快樂。
「誰家的公子，站在雨中可不好……原來是位姑娘。」
門口走出來一個濃妝女子，雨中的女子抬起頭，看到了對面女子眼中的驚羨之色。
「這位姑娘，今天有雨，可有生意？」女子依舊淺笑問道。
「啊……這裡是風月之地，自然有生意。」從門內走出來的女子聞言連忙回答道。
雨中少女左手輕抬，指尖輕輕彈出一道氣勁，對面女子尚未察覺，便發現左臂衣袖既然被劃出一道缺口。
低頭看去，依稀可見一點硃砂。
雨中女子自然也看到，而後搖頭道：「在這種地方守身如玉，姑娘是如何做到的？」
濃妝女子突然沉默，而後緩緩抬頭。
「你是誰！」
撐傘女子搖頭：「叫我奕姑娘便可。」
「這裡可不是清白女子該來的地方。」濃妝女子沉聲說道。
撐傘女子繼續搖頭，而後緩緩抬起左手，目光注視著左手的同時仿若自語。
「所以我每天要洗七次手。」
「奕姑娘的左手也不幹凈？」
「自是不幹凈，而且今天之後，便需要每天洗八次手。」
「為什麼？」
「這裡人太多，想要拿到我想要的東西，免不了會沾上一些血跡。」
「姑娘哪裡話，來往皆是生意，若是姑娘來這裡只是為了尋一樣東西，自然也算一比生意。既是生意，又何來的血跡。」濃妝女子突然笑道。
撐傘女子同樣點頭輕笑：「既然如此，倒也是好事。」
「姑娘想要什麼？」濃妝女子問道。
「天字殺手樓這些年來所有生意記錄。」
濃妝女子聞言渾身顫抖：「姑娘，你可是在開玩笑？」
撐傘女子輕嘆一聲：「我的確不是在開玩笑。」
「姑娘與天字殺手樓無冤無仇，為何要天字殺手樓不可能拿出來的東西？」
撐傘女子想了想，指了指南方。
「我曾懷疑天字殺手樓裡面的秘密足以讓我確定一些事，但是我並不願意理會江湖中這些俗事，也不想去因此招惹一些不必要招惹的人。」
「姑娘既然已經知曉，又何必如此？」
「因為如今可以不用我動手查證，自然有人能通過這些東西得出我想要的答案。」
「是誰？」
「揚州，月出雲。」
濃妝女子眼中閃過幾分深深忌憚，而後重新問道：「你到底是誰，莫非你也是惡人谷中人？」
撐傘女子饒有興趣，笑道：「我並非惡人谷中人，亦不是月出雲的朋友。今天來這裡，也只是因為與月出雲目的相同。」
撐傘女子說著輕輕邁步，濃妝女子想要制止，卻發現自己突然沒了力氣。
一道劍指落在自己心口，女子抬頭，入眼赫然便是那張令自己驚羨的臉。
痛意傳來，女子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