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白衣聽江逐
時入初夏，中原以北的氣溫也逐漸變熱起來，欽州向南的官道之上，遍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百姓。
半年前顧州被破，顧州百姓流離失所，如今卻輪到欽州百姓遭遇同樣的命運了。
百姓心中都在期待朝廷出兵，但這話也只有這群流離失所之人才會相信然後期待。中原武林落霞王朝，不論是江湖中人還是文武百官，都不認為現在的朝廷有向北出兵的實力。
內憂已然讓坐在龍椅上的那位焦頭爛額，還有誰會在意外患？
月出雲不喜歡看到百姓流離失所，可在這次欽州被破百姓逃難的事件之中，他的確作為幕後推手幫了北方永夜部族一把。
要不是月出雲和稻香村身後的實力，君澈沒有那麼容易從君傲眼皮子底下走出來。若不是為了防君澈，朝廷絕對有實力出兵顧州。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但是不拘小節不代表不會在意，放棄一些東西也不代表之後不會把場子找回來。
下午的太陽很舒服，所以這一路上逃難的百姓雖然大都穿著單薄，卻也不會感覺到冷。他們一路向南朝著渭州而去，月出雲皺了皺眉，渭州可是阿飛的藏身之所，不必要的情況下月出雲絕對不想阿飛的行蹤被暴露出去。
傾城早已回了鳳鳴閣，曲芸也被帶了回去。月出雲放心不下曲芸回南疆，雖然到時候會有孫飛亮同行，可曲芸自己的實力卻也需要至少做到自保。
所以寬敞的官道上，赫然便只剩下月出雲與孫飛亮師徒倆。
一襲白衣，一架古琴，一縷白髮。
只是如果有人仔細看的話，或許能發現琴身之中還藏著一柄極為華麗的輕劍。
孫飛亮依舊身著一身粉色衣衫，身後的鸞歌鳳舞安靜被纏在一條白綾之中。因為月出雲邊這樣安靜的站在路邊，所以他也如師父一樣安靜站在路邊。
「苦了這方百姓。」半晌之後，月出雲幽幽嘆了一句。
「師父。」孫飛亮抬起頭，目光凜然看著眼前的流民走過，問道：「師父所做之事，的確對不起這裡的百姓。」
「你小子，倒是教育起為師來了。」月出雲笑罵。
孫飛亮搖頭：「弟子不敢，弟子只是可憐這些百姓。而且弟子也知道師父想做的事，或許朝廷派兵前來的確能守欽州片刻安寧，卻無法保欽州一世無戰亂。師父所做之事雖然讓這裡的百姓短時間內受了不少苦，可未來天下既定，這裡的百姓必定更加幸福。」
月出雲不由低頭白了自家弟子一眼：「學什麼不好學別人拍馬屁，不過雖然為師知道你是在拍馬屁，但是這個馬屁卻也有幾分道理。」
「飛亮。」月出雲轉身輕道，「你要記住一件事，行走江湖你可以選擇當一個壞人，去做一些甚至連你都認為是壞事的壞事。但是之後你要想辦法去彌補，不是為了讓你從壞人變成一個好人，只是單純讓你自己以後想起來的時候內心能夠少一些愧疚。」
「所以師父此行是來彌補這些百姓的嗎？」孫飛亮好奇問道。
月出雲默然點頭，隨即也不在意周圍時不時被風卷過的塵土，徑直來到路邊盤腿而坐。古樸卻又平庸的琴身沒有一點值得注意的地方，這本來就是一把極其普通的琴。
謝長崆交琴的時候直說這把琴的確是為月出雲量身製成，不論琴弦的材質還是音色，都是謝長崆從自己的珍藏之中挑了很久才選出來的。但這並不能改變琴身本身普通的樣子，甚至那普通的樣式如果不是因為琴身淺綠，絕對有不會有一個人將目光投向這把琴。
月出雲很喜歡這把琴，沒有人會將視線投向這把琴，也便讓更少的人不會注意到琴身之中的千葉長生。
琴名白衣吟，所以月出雲也便換了一身白衣，這樣的衣服和這樣的琴，讓他更加迫切來到這百姓逃荒的欽州。
月出於是來等人的。
月出雲等的人不會或者走出欽州的地界。
所以他等的極其耐心，琴聲幽幽，讓一旁的孫飛亮也自然更加耐心。
「師父的修為越發看不透了，這一曲江逐月天還未出手，周圍的百姓便已然逐漸平靜下來。」
孫飛亮忍不住感慨，隨即將目光投向閉眼彈琴的月出雲。
「果然還是這樣，每次當我感覺武學有新的領悟之後，回頭便發現師父的境界愈發深不可測。」
「當日以雪鳳冰王笛施展江逐月天便能壓制師娘的劍道，如今雪鳳冰王笛被師娘帶走，白衣吟所施展的江逐月天又會有怎樣的威力！」
周圍百姓不斷經過，月出雲彷彿完全沒有受到影響。烈日之下的官道旁，他依舊如同一個閑人，安靜的彈琴，或許只有經過月出雲身邊，聽到琴聲的百姓才清楚的意識到這琴聲中的奧妙。
可隨著一陣馬蹄聲傳來，原本在這琴聲之下安靜下來的百姓們突然開始慌忙逃跑。遠處的天邊捲起一道塵土，月出雲嘴角牽起。
等的人，終於來了。
馬蹄聲停在月出雲與孫飛亮眼前，足足有百餘人，為首之人並未穿戰甲，反倒是尋常武林中人打扮。二人對視一眼，俯視著依舊足骨彈琴的月出雲。
「二位既然來了，不妨便來聽在下一曲。」月出雲自顧開口，「此曲名叫《江逐月天》，乃是在下偶然悟得的琴聲，當世難尋，二位遠道而來，錯過豈不可惜？」
「早有耳聞北邊永夜部族會有高手前來中原，當日聽聞，在下深感欣喜。能與外族一等一的高手過招，往日自然難求。所以出雲不請自來，還請二位不吝賜教。」
馬背上的兩個人同時皺眉，眼前之人以一人之力竟想挑戰他們二人，能入道境都不會是傻子，所以二人自然感受得到月出雲那種平淡之下隱藏的自負。
是的，無與倫比的自負，即便兩個道境高手在眼前也視若無睹的自負。
「你是誰。」沉默半晌之後，馬背之上終於有一個人出聲問道。
時至此刻，月出雲終於睜眼，眼中笑意一閃而過。
「琴師，月出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