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明月幾時有
依舊是清平王簡潔的開場，以及離公公刺耳的聲音宣布京城樂師大賽之後，賽場之中終於安靜下來了。早已到場的禮儀樂師奏響代表歡迎的禮樂，曲調歡快，也正應了今夜這盛景。
這不過這一次的決賽與初賽不同的是，賽場之中的座位竟然留出了一部分作為選手席，所以夕歌如燕等人皆是坐在場中，只等葉筱筱補完裝，便見月出雲一手持玉笛跟葉筱筱翩然上台。
「誒喲，月先生今天這套衣服當真是可愛得緊，也不知道是誰幫月先生挑的衣服，這才像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嘛。哎，月先生琴技遠超我等，竟是讓我忽略了他的年紀，若不是今天這一身粉色衣衫，或許我還一直將他當做前輩呢。」
方傑人的一聲打趣讓在場一些人全都露出了笑意，不過方傑人說的的確有道理，若不是今天這身衣服讓他們想起月出雲的年齡，他們還真會一直忽略這個問題。
評委席前，書棋聽著這幾人閑聊的內容，當即有些無語的看向自家掌門師妹，卻見她面不改色，甚至有些淡淡的笑容。
「師妹，師侄畢竟是個男孩子，這套衣服的顏色的確有些不適合他。」
「哦……谷中只有女子，要想入我鳳鳴閣，自然要入鄉隨俗。師姐，你看我這徒弟不是沒有反對嗎，而且就像他們說的，這套衣服穿在我徒弟身上粉嫩粉嫩，的確可愛多了。」
書棋敗退，心道你家徒弟你做主，剛想說什麼，卻聽選手席那邊又傳來如燕的聲音道：「夕歌姑娘，前幾日你曾說想要我們還有勝算，不知到底是哪裡來的勝算，如今看著月先生這樣走上台我就沒信心了。」
夕歌聞言輕笑，引得偷偷躲在一旁的秦閬歌又是一陣失神，隨即搖頭道：「與其說是勝算，不過是一點小小的安慰罷了。就算有諸多勝算也不過是建立在月先生出現失誤的基礎上，我曾有幸見過月先生兩次登台，若論作曲就算這天下也少有幾人能與月先生相比，只是聽月先生的作詞還有推敲的餘地，所以若是想勝過月先生，除非作詞比他更加精緻。」
眾人皆是點頭，不過這話卻不是誰都有信心說出來的，除了名揚洛州的才女夕歌，還會有誰想要在詩詞一道與月出雲一較高下呢？
「聽見沒，看來這個小姑娘還是有些不服氣呢，不過她說的也有道理，師妹，師侄擅長作曲，若是作詞還真有可能會輸給這位小姑娘。決賽不比初賽現場即興創作，整整四年時間準備的曲子，能入得這些小姑娘的眼，一定有獨到的地方。」書棋遙遙看著舞台之上準備的兩個人說道。
傾城不為所動，只是嘴角隱隱勾起一抹醉人的笑意，好久之後才悠然嘆道：「話說的有理，不過這一次他們卻是失算了。」
「失算？師妹，莫非你見過師侄今夜要表演的詞曲？」書棋饒有興趣問道。
「沒聽他彈過曲，只是看了一眼詞。」傾城淡淡說道。
「什麼詞？」
書棋頗有些期待，可傾城眉目間笑意流轉，卻愣是不說出來，只是看書棋著急的樣子才有些好笑道：「急什麼，你這不是馬上要聽到了么。」
「說的也是。」
書棋點點頭，而舞台上的兩人深吸一口氣，顯然也是做好了準備，當即見月出雲順手將玉笛橫在眼前，清亮的笛聲瞬間從玉笛之中爆發出來，如同一道白練劃破了這無盡夜色，隨著笛聲逐漸舒緩化作點點月光散入在天地。
清晰的笛聲開頭，如同驚鴻一瞥在吸引了所有人注意的同時隨即化作悠然，琴聲應聲而起，如同點點星光為笛聲作為點綴。
一起一合，渾然天成，琴笛明明出自兩個人之手，可旋律卻似乎是同一個人同時演奏。安靜、悠遠，從開頭的笛聲之後，整首曲子卻變得極為淡然，如同安靜等待接下來葉筱筱開口一般。
明月幾時后，把酒問青天。
葉筱筱微微側過頭，眯著雙眼令人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即便是歌詞從她口中流出也如同低聲呢喃，說不出的悵然。可是台下的夕歌眾人在反應過來之後頓時不由得為之一驚，從第一句詞他們便能聽得出來，這一次月出雲選擇的可不是後世的歌詞風格，而是純粹的詩詞。
夕歌心中頓時有些莫名的擔憂，畢竟如果若是月出雲在詩詞一道同樣贏了她，那麼不止是她，甚至在場所有樂師都不會有半分獲勝的可能性。所以夕歌現在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這首詞達不到她的水準，可是這種情況真的會發生嗎？若是有可能，那麼這首詞也便不可能在月出雲上一世的世界流傳千古。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葉筱筱的聲音有些輕微的沙啞，可這絲毫沒有影響到這首詞本該有的韻味。君不見台下的夕歌等人已經顧不得擔憂而是深深沉浸在整首詞之中。君不見鳳鳴閣長老書棋眼中滿是沉醉，隨即用更加期待的神情靜待下文。至於那些當朝大儒，早已一個個顫巍巍的抬起雙手，小聲感慨這詞當真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所作！
然而這還不夠，如果僅僅做到這樣，那麼蘇軾這個名字也不用月出雲兩輩子都視為神邸。遙想當年讀書的時候看到《赤壁賦》的存在，身為中二少年的月出雲愣是每天早讀時間都大聲朗誦，不管懂不懂先誦為敬，只是因為沉醉於其中的韻味。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首詞的編曲有好多版本，但是最廣為流傳的還是王菲那個版本，而且王菲的聲音的確很適合這首詞的風格。然而月出雲更喜歡的依舊是那個名叫雙笙的小姑娘演唱的版本，沒有華麗的唱功，多出了不少令人心馳神往的古味，亦如此刻的葉筱筱。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重複的結尾隨著葉筱筱越來越低的聲音漸漸消散在了夜空之中，琴聲與笛聲同樣在這一刻沉寂，只留下台下依稀傳來的輕嘆。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